上一章：安爷见报生疑窦，贾四入院探虚实
“孙大保”表态轻易，俞彩霞取舍两难
这两天，最让王晓晗为难的是清理口腔。这本来是护士的工作，不知两位护士出于什么目的竟把这事交给了俞彩霞。
因为他的嘴不能动，整天喝粥喝肉汤不刷牙不漱口的难免口腔里有怪味，所以需要清理。护士原来每天给他清理一次，彩霞接手后就改为两次：早晚各一次。
清理口腔是很费事很细致的工作：拿一根细长的窄不锈钢板，将大保的嘴唇轻轻撩开，用棉签沾着淡盐水伸进他的口腔对舌、齿、腮及上下牙床进行擦洗。俞彩霞只看一次就出师了，她甚至比护士做得还细，生怕动作幅度大了大保的伤口疼痛。
清理口腔时俩人的脸相距不到一尺，早晨的阳光照在小俞老师的脸上，她所呈现出的来美令王晓晗感到震惊！如画的一字黑眉，清澈明亮的眼睛，似雕刻的鼻子，棱角分明的嘴唇，整齐洁白的牙齿，无可挑剔的脸庞。他找不出合适的语言来形容，她简直就像是件完美的艺术品！难怪孙大保追求她，难怪大保奶奶，大保爹说那样的话。
他不禁想到叶雅群，雅群脸庞艳丽身材高挑，就像百鸟中的孔雀，老远就能吸引众人的目光。俞彩霞体格略显娇小，脸色微显黑红，好似磁石，只有近距离时你才能感受到它强大的吸引力。
现在王晓晗和她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俞彩霞的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她一面用湿棉棍擦试，一边轻轻地命令道：“抬点头，好。左面转一点，好，再低点……”王晓晗长这么大头一回面对面和年轻的姑娘距离这么近时间持续这么久地呆在一起。近在咫尺的俞彩霞美如女神，目似秋水，眼波流滢，口含朱丹，吹气如兰。她给他清理时不像护士那样戴上口罩，所以每次面对面时王晓晗都要使尽全力屏住呼吸，唯恐自己不洁的口腔气味吹到她的脸上，只有在她扭头扔棉签的时候他才敢吐口气。有时候他憋得实在难受就在心中默默地叨念：你快点把头转过去吧！还是让护士来吧！每次俞彩霞走后他都要长长地喘口气，然后闭上眼睛，慢慢地调整呼吸，休息一下由于长时间憋气而感到不适的前胸。
这天俞彩霞清理完走后，坐在一旁的李楷笑嘻嘻地对他说：“大保，好羡慕你呀，你救的这个俞老师真漂亮！漂亮得让人不敢多看。她离你那么近，那么耐心地给你擦嘴。就凭这，这伤受得就值了，说实在的，如果俞老师对我也这样，咱挨八刀也愿意！”
通过李楷顾远利这几天的言语，王晓晗知道了孙大保平日在车间时就和他们几个打恋连，想来言语行为也应该和他俩差不太多。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嘛，李楷这么说一点也不奇怪。
他原以为孙大保的字不大可能写得多么好，但也绝没想到会像李楷说的那么糟。就他那几个歪歪斜斜的字李楷都喊规矩，可见孙大保的字不规矩到啥样。他不再为写字担心了，反正不往好了写怎么胡乱涂抹都成。
从大保爹的劝诫里他知道以前孙家曾向小俞老师家求过亲，被拒绝了。拒绝的原因不用说肯定是因为大保的不良行为所致。姑娘既然有男朋友就不能难为人家，让小俞老师天天给自己清理口腔，俞家会认为这是孙家的主意……想到此他在日记本上歪歪斜斜写下了：“护士同志，我不同意让俞老师给我清理口腔，还是麻烦你们吧。谢谢！”
许护士来输消炎液时，他把日记本递给她看。许护士看了看不远处的小李，将头凑近他的耳朵小声说：“傻小子，这还不都是为了你好？”
王晓晗听罢拿起笔来在另一页上写道：“我知道，谢谢！没必要，她已有男朋友了，不要让她为难。”给许护士看过后，他将这页纸撕了下来，攥成一团递给许护士示意她：扔了吧。
许护士在这所医院当了近十五年的护士，见过了太多的人间冷暖生离死别，她与各种达官贵人平民百姓都打过交道，像孙大保这样长得好家庭也好真正无私无畏的英雄实在是太少见了！就算是小俞老师有男朋友那又能怎样？不是还没登记吗？他再好还能好过孙大保不成？
再说了人家为了你还破了相。这两天换药她发现尽管处理得当，手术及时，但由于伤口太长太深还是有些感染，脸上留下难看的疤痕那是避免不了的。人家为你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你还有什么好为难的？找理由让俞彩霞给大保做这个脸对脸的工作就是她和小王护士商量的决定，其目的当然是想撮合他俩，没想到两天后孙大保提出了这样的意见。
当上姥爷的俞敬华家庭生活一直比较顺畅，作职员的大女儿彩凤结婚早，如今孩子都三岁了，在同一个单位工作的女婿最近又提升为科长，一家幸福美满他不用操心。小儿子去了边疆生产建设兵团，现在连队做食堂管理员，大白馒头吃得他体格愈发健壮。集体生活部队化管理，半个月左右给家来封信，最近来信还说有希望被党组织纳新，虽然离家远了点可他并不担心。
眼下守在老两口身边的就是这二姑娘彩霞了，这丫头打小就招人疼爱，三个孩子顶数她长得好不说还天生的心地善良，在大院和单位里都极有人缘。暑假前袁校长给她介绍了一个对象，这人比她大四岁，叫郭守政，是个大学生，郭守政父母都是政府机关的干部，他本人也在机关工作。虽说由于文革的原因大学期间没正经学什么专业课，但那举止言谈到底与一般人不同，俩人现在处得挺热烈，只是双方父母还没有见面。
正当佳婿已成定局，全家充满欢喜的时候，俞彩霞遭遇了歹徒劫持的意外事件。这件事让俞敬华犯了难，他想找机会和女儿商量一下可又有点张不开口。
今天小霞照例回来得很晚，吃完饭后一家人坐在一起又说起了孙大保。最初俞彩霞有些不解：为什么平日里吊儿郎当的孙大保能拼命与流氓搏斗？通过分析她找到了答案，她对同样觉得奇怪的父母解释道：“咱们觉得纳闷是因为咱们离他太近了的原故。有些事物离得太近反倒认不清真面目，苏东坡说，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咱们见到的孙大保，都是在家里奶奶宠着惯着，父母看着护着的那个独苗大保。人说在父母面前永远是长不大的孩子，只不过他表现得有些突出罢了。所以咱们认为大保就是个撇嘴撒娇，争吃争喝，不求上进，离开家里就啥也不是的秧子，其不知他还有另一副面孔。你们是没见那天他面对流氓的样子，那声音，那气势，那胆量……甘政委说他是英雄，一点儿也没说错。”
一番道理说得明白，俞敬华赞叹道：“有情义有胆量有本事，是个好孩子！”说罢再不言语。
俞敬华两口子认为既然大保为了救彩霞连命都不顾了，这份情意也实在难得。俞会计算了一辈子帐，觉得女儿婚事这本帐他没算对。是呀！刘邦早年不就是个好吃懒做的无赖么？可后来呢？古人说得好：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英雄！这样的人将来没准还真有出息。
老伴和彩霞都默不作声。仨人想的是同一件事：今年开春同院的蔡姨上门为孙家提亲，说的话让彩霞不爱听，什么：孙大保就老哥一个，没有大伯子小叔子的纷争，也没有大姑子小姑子的谗言。四口之家有三口人利利索索都是国营单位，爸妈身体好，退休有老保。你挣钱不用上交不说，将来看孩子，做家务都不用你插手，你不净剩下享福了？又没个三股两份的，将来那家里的方向还不都是你们的？
彩霞实在听不下去了，就打断了媒人的话头：“蔡姨你别说了，我们找的是人，不是……”
蔡姨眼睛瞪得溜圆，抢着说道：“那大保人还用我说吗？要个有个，要模样有模样，往那一站，不说万里挑一吧我看也差不多。”
彩霞还要说，俞敬华向她摆摆手，然后对蔡姨说道：“她蔡姨呀！让你费心了，不过我们寒门小户的，哪儿能跟孙大处长家攀亲？人家那是啥条件？俗话说得好：马莲花不能往金瓶里插，是吧？这点自知之明我们还是有的。您还是看有更合适的给孙家说吧，我们不合适，啊，不合适！”
赶走了蔡姨，俞会计发话道：“孙处长两口子没的说，可他们那个宝贝儿子惯得实在是没个人样。光长得漂亮顶甚么用？绣花枕头，草包一个！”
彩霞也说：“小时候和他在一起玩觉得还挺好，可越大越觉得跟他在一起无话可说。他有些行为让人讨厌，那么大个男人，在家还装小孩，一脸没出息的相，现在我都懒得搭理他！”
彩霞妈说：“她蔡姨刚才说，这是她觉着般配，才来给说合，还没跟孙家通光。”
俞敬华说：“这一定是孙木匠的意思，那人多精啊。他知道大保一身的毛病，怕咱们不同意没面子，故意教她这么说的。”
俞家回绝了孙家的求婚，孙家装没这回事，两家人见面还是像平常一样打招呼，不过也只是打个招呼而已，再没有更多的话可说。后来彩霞有了对象，消息在大院传开后再见面时孙家人竟连招呼也不打了。
可眼下孙大保不但伤了肺，还破了相，孙家如果再来提亲，将如何答对？过了好一会儿，俞敬华说：“大保既然能有这举动，说明他是个血性男儿，是有自尊心的，我想孙家不会再来提亲。现在问题的关键是：人家不提我们不能装糊涂，如果大保不出手相救那后果怎样？不用说，可想而知。我的意思是等大保出院了，我们向孙家透个话？表示一下咱们的态度？按说呢论长相大保就不用说了，原来咱是嫌他没本事没正事，现在看来他不但有本事关键时候还有胆量，这人还真是难得，要不你将小郭推了？”
俞彩霞听到这，想到今后不得不和处了几个月的大学生分手情不自禁地流出了眼泪。
父亲看到女儿极不情愿的样子，想了想无奈地说：“还是那句话，这就是个良心帐。你要是实在觉得委屈，别说是咱们主动提，就是孙家真的来说亲，明面上咱也不是没理。咱对象都处了好几个月，眼看就要谈婚论嫁了，这谁都知道不是？甭熬作！这个事到时候我和他们说！”
“爸！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作，人家孙大保舍命救我，我怎么报答都不为过。小郭那我会和他解释清楚的。”彩霞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老大的不愿意，工人虽说是领导阶级可谁心里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学校里的那些同事你看哪个找工人了？你看姐夫，当初是科员现在是科长，既体面又干净工资还高……
彩霞妈清楚女儿嫌大保是工人，文化程度低，俩人磕唠不到一块，还看不惯他平日的作派。不过丈夫说得也对，大保那孩子对二丫头连命都敢舍，这份情意再不领也实在说不过去。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是念叨：“这事你看，咳，这事，你说……”
俞彩霞下班后又匆匆忙忙地赶到医院，在大保病房门口被值班的许护士叫住了：“俞老师，我跟你说，孙大保的口腔清理你不用做了，还是由我们来吧。”
俞彩霞诧异道：“为啥？”
许护士就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还将那张撕下来的纸抹平了给她看。嘴里不住地说着：“我就没见过这么好的人！快进去看看吧！”
许护士的意思俞彩霞一开始没多想，她觉得凡是能为大保减轻疼痛有利于刀口恢复的事，只要自己能帮上忙的，她都会尽最大努力去做。人家救了你的命，你还能说什么？除了嫁给他以外做什么都可以。
心情矛盾的她慢慢地走进病房，大保床边坐着顾远利。她轻声问道：“大娘没在？”
“刚走，嗨，一天三顿饭，吴师傅得跑三回！回去还得做他们自己吃的饭。也真够呛啊！”
医院的护士让她给大保清理口腔，听顾远利的话头还有意让她们家负责送饭。俞彩霞明白了他们的意思，可是他救了我我就必须得嫁给他么？好像没这个道理吧？与其违背自己的意愿，憋憋屈屈的过一辈子，还不如死了呢。她在病床前坐下看着大保说：“大保哥，为啥不让我做？”
大保友好地看了看她，晃晃脑袋，拿起日记本和笔慢慢地写了两行小字，彩霞看他写的是：“我们家不想打扰你的生活。你工作忙，不用总来医院，我也想多些安静！谢谢！”
写完递给彩霞。彩霞看了又看把本子放下，想跟大保说些什么，一来碍着小顾在场，二来大保不能说话，反倒让他着急。所以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冲大保点点头，微笑。
此时傍晚的霞光通过前面楼房窗户的反射照进屋来，将姑娘和大保的脸映成金色，王晓晗看着彩霞美丽的面容，心中不禁惊叹造物主的神奇。
面对病床上的孙大保俞彩霞真的有些困惑：眼前的大保明亮的目光中透着坦诚、关切，看不到以往那种轻浮、自傲。想到大保写的这几段话，她不禁想道：大保的心胸何时变得这么开阔？这么会替别人着想？眼前的他虽然左脸贴着药布，可那剑眉星目，鼻直口方的模样在落日余晖的映照下还是显得十分的英武。彩霞嘴唇微动，无声地说着：大保哥，我家拒绝了你家的求亲，你恨我了吧？大保好像完全听懂了，眼睛看着她的眼睛，微微地摇了摇头。似乎是在说：怎么会？你找到满意的男友，哥替你高兴！彩霞同样领会了大保的意思，伸手握住了大保搭在床边的右手，她的手像玉一样温凉柔软。王晓晗轻轻地握了一下，马上抽了出来，指了指渐渐暗下来的窗外，然后左手对着彩霞向外摆了摆。那意思很明显是：快回去吧，天马上要黑了！
在回家的路上，彩霞琢磨大保写给她的话，他说，他们家不想打扰我的生活。看来他们家应该主要是孙成文父子并没有要求自己一定要嫁给大保的意思。从大保的眼神里可以看到这不是虚假的客气，以前的大保啥时候客气过？他说我不来他多些清净，这是啥意思？是讨厌我？不可能，是我打扰了他的休息？也不像，实际上我每次来他的内心都会乱，不清净这倒是真的，我走时看他那留恋的眼神就可以知道。是啊，这还用想吗？
他在我遇难的时候不顾性命地救我，就是向世人主要是向我表白：彩霞啊，我为你可以去死！可是，他为什么没有写：我每时每刻都想见到你？而是写：你不要总来医院？刚才自己握他的手时，他只是短暂地握了握即刻抽出，看得出来他是在努力克制自己。要是搁在从前，别说是我主动握他的手，就是他得机会抓住我的手也是我不发怒他不撒开！因为他知道我已经有了男朋友，今后的交往只能定位在邻居，一般朋友，最多是兄妹……宁愿让自己默默地承受失恋的痛苦，也不向我表露心声，真诚地希望我幸福……大保啥时变得这么高尚？这么伟大？人啊，你是多么的难以琢磨？现在我该怎么办？
世上最难作出决断的问题之一就是对爱人的选择。究竟是找爱你的人，还是找你爱的人，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回答。王晓晗和他的父亲都是偏重于前者，俞彩霞则看重后者。
她和郭守政认识的时间虽短可她感觉已经非常了解他了。因为小郭对她总爱说：我这人吧对你说不得半点假话。同样是握手，去年有一次大保上她家见屋内没人，没说上两句话，扯冷子抓住她的手，一边摩擦一面说，霞妹，你的手真好看，说着竟涎着脸举起她的手要用嘴亲，急得她喊了两声：我妈回来了，这才挣开了大保的手。
你看人家郭守政就不一样：下班后，俩人相约，漫步湖畔，望着天边初升的满月他朗诵道：“未出海底千山黑，待到天中万国明。”
她问“这诗句写得真好！谁写的？”
“宋太祖赵匡胤。”
“赵匡胤？他不是武夫吗？”
“诗言志嘛！”
过了一会儿，天色昏暗下来，郭又低声细语地说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俩人走着不经意间他拉住了彩霞的手，很快手由拉着变成有力地握着。扭回头看着彩霞那俊俏的脸，深情地说道：“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俞彩霞心情荡漾，默念道：愿与你偕老！
是啊，郭是大学生，文明知礼，有学问，有情调。大保呐？现在才看烈士诗抄和中国近代史，和小郭比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再有就是小郭是文化干部家庭大保家实际就是工人家庭。大保救我主要是他有侠义心肠，不能是为了得到我吧？他爱我这毋庸置疑，但他爱我我就得爱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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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离他太近了的原故”应为“缘故”。
秀花枕头，草包一个！”（绣）
二来大保不能说话，反到让他着急（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