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走了（四）——星星总在那里看着我

这一篇相比之前几篇会没有逻辑，就是零碎地记下一些就算我也到了八九十岁也不想忘记的事。

【原创】走了（四）——星星总在那里看着我

那张老照片上，我拿着滋水的那种老式压力水壶对着太爷爷的花，还有一张他抱着我站在很多盆花旁边。他还在的时候那个院子里总是有特别艳的花。前几年有一次那花都爬在了墙上，正对着夕阳，玫红色上染着金色。

那天他带着我去街上，把我放在他的大梁自行车前面，在马路中间我的布鞋子掉了，有个笑容和蔼的老奶奶帮我捡了起来。太爷爷帮我穿好了鞋子。

我跟着太爷爷去洮河边上放风筝了。那边都是菜地，我们就在水渠小桥旁边，天气很好，正是开花的时候。我们坐在那里，他让我拉着一只他已经放起来的风筝，自己放一只。我拉不好，手里那只缠在了远处树上，他接过来抖啊抖地，就解开了。所以我后来看到放风筝还要跑很难理解，我以前放风筝都是坐着的。

太爷爷经常把我抱在腿上教我唱歌，用那种需要脚踩的风琴，所以他踩的时候我被他的腿带着动。都是些老歌，绣金匾一类的，他手写的简谱，字很大。我到现在也不知道那些歌具体在说什么，就是听见特别熟悉。那年盛会他还在庙门口，在钟楼与鼓楼的中间，弹过那些歌，周围很多老太太围着唱。太爷爷年轻的时候一定是风流倜傥的。

他分明前一年生日还能练字弹琴，后一年就躺在床上了。人老了，太瘦了，但是还是嘴馋爱吃肉——羊排，鸡腿，黑豆炖猪蹄什么的。他躺在炕上的时候，有一回我在他旁边拉着他的手待了一阵子。他跟我说他手上的翡翠珠子是小姑姑给他买的，还和我解释要怎么念南无阿弥陀佛。念一遍掐一颗珠子，到开始的第一颗珠子就是一圈。他在床上躺着的时候还和来看他的人说他重孙能考到清华北大，我哪有那么厉害，最后还是没有做到。

太爷爷说他要二月二走。龙抬头，好日子。我希望他是在骗人，可是他没有。

春天来了，却没人放风筝了。我是从姑姑的文章里看到一些他离去之前的事的。他和太奶奶吵了架，怕太奶奶还在和他生气，而太奶奶早就记性不好忘记了。太奶奶喜欢喝茶，说以后就再也没有人给她泡茶了。

太爷爷走的时候我正在高三备考，不能回他身边，我在教室哭了一场。那段时间我睡眠不足不得不午睡，但是神经衰弱睡不着。有天中午我在浅眠中（睡眠太浅我甚至认为自己还没睡着），我听见了太爷爷叫我小名：“萌萌，萌萌……”绝对是他，苍老的音色，家乡的口音，后鼻音吞了尾音的发音方式，绝对是我的太爷爷。

我再一次回去的时候，我恍恍惚惚走向正厅时，突然就意识到那个卧室里没有太爷爷了，他变成正厅桌子上那一个黑白照片。我很认真地看了一下照片上的太爷爷，这一次我没哭。

我们围在一桌吃瓜，一个瓜没能吃完。太奶奶和我唠叨：“你太爷爷最爱吃西瓜，要是他还在，肯定就吃完了。”

“亲人就是，地上的一个个送，天上的一个个接，到最后还是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