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我没吃几口,便让菊丫头撤走了。
莫夫人像往常一样来看我,见我脸色苍白,心情郁结,便询问发生了何事。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莫夫人对我的关心和照顾让我一点点放下戒备。我便一五一十地把白天偶遇煜哥哥的事告诉了她。
见到吕煜的那一刻,我承认自己失控了。这么多天的委屈、疑惑、害怕、愤恨、担忧一下子喷涌而出。我希望他能安慰我,抱抱我,像之前那样叫我傻丫头,然后帮我解决一切麻烦。但是,他……他却不认我……
莫夫人紧紧地抱住我,唤我道:“小雅,乖,不要怪他,他有苦衷。”我不住地抽泣,精神有些恍惚,“娘亲,小雅害怕,小雅好想你,娘亲……”
吕煜是父亲故友之子,长我3岁,因其父母亡故,八岁时被接入那府,父亲收其为义子,与我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他聪慧过人,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对诗词歌赋,古书义理更是颇有天赋。十岁便可与成年男子吟诗对答,随意指示一物便可随兴作文,并且颇有理趣。世人皆道父亲收养了个好儿子。唯一的不足便是他身体病弱,因幼时家贫,缺乏营养,身子骨打小便丢了根基,咳疾严重,尤其到了寒冷季节更甚,身边总少不了悉心服侍之人。
转眼间又过去了一个月,夜晚寒意渐浓,我裹裹身上单薄的衣衫,看着暮鸦扑扇着翅膀归巢,心里一片寂寥。陈伯如何了?为何还没有消息传来?扬州到杭州通过大远河走水路来回最多也就几天时间,何以能耽搁这么久?我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小姐,天晚寒凉,回屋吧”,菊丫头过来为我披上氅衣。
“莫夫人在何处?”我问道。
“在兰草阁招待客人,煜公子来了。”
我独自一个来到兰草阁,这里果然与我住的清菊阁一样,上方匾额有兰草雕刻,四周布景也以兰草为主,别有一番雅趣。我正要敲门,突然听到了吕煜的声音:“不要告诉小雅,我绝不能让她陷入危险。”
“可她这些时间日渐消瘦,郁郁寡欢,再等不到陈伯消息她怕是要……”
“咚!”我猛地推开门,怒吼道:“不要告诉我什么?陈伯怎么了!?他怎么了……”
莫夫人和吕煜吃惊地看着我,“小雅……”,吕煜上前想要安抚我,我挣脱开他的手,泪流满面。
“为什么骗我?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陈伯怎么了……说,陈伯怎么了?”
莫夫人急忙上前扶住我即将倒地的身躯,“小姐,小姐……”,她疼惜地把我搂在怀里,我使劲挣扎,推开她。
“公子,告诉小姐吧!她有知道的权利。”
吕煜紧皱眉头,用手抚了抚额,沉默了许久。最后,他终于开口,讲出了我不知道的更多内情:
朝廷权贵与皇权的斗争由来已久,新皇登基,这样的斗争更是拉开了新的帷幕,父亲拥护新皇,但新皇势力孱弱,朝中关键事务的决定权实际上仍把持在以丞相苏培为首的世家大族手中。官员选拔和任命是培育新势力的首要途径,其中关键环节便是科举考试,权贵和皇帝都想把握此重要关口。
礼部主管科举考试,尚书陈中是丞相的人。父亲那柏青身居礼部侍郎,维护皇权,力求选拔真正有才干的人为国效力。1年前,丞相授意父亲把他的侄子苏盛拟定为会试第2名,父亲并未照其指令行事。不光如此,朝堂政见父亲往往也与苏党背道而驰。苏党几次三番想抓把柄构陷父亲,但始终没有证据。1年前科考案让其找到了突破口,吕煜作为父亲门生,又以义子之名相称,难免遭人猜忌。苏党伪造证据,并授意同期举人王比发出来指认吕煜事先在父亲帮助下得知考题,这正是当年科考案的源起。但经过大理寺调查,自父亲被任命为主考官那一刻起,就一直身居贡院,从未离开半步。而吕煜18岁那年就从那府搬了出去,此后与父亲再无私人往来。苏党贼喊捉贼,明明自己以权谋私,暗中扶持世家子弟步入仕途,身居要位。吏部任命官员时,苏党一派更是把关键性职位都分给世家子弟,普通士人只能做一些闲职。这些年来,父亲在新皇支持下暗中搜查证据。一年的经营,已掌握关键证据。今年新一轮会试在即,朝中权贵仍不知收敛,暗中勾结,新进主考官裴礼贤亦在他们拉拢之列。如果任其发展,朝廷必然乌烟瘴气。就在父亲说服裴礼贤以及关键性证人吏部员外郎任由台出来作证时,不慎打草惊蛇,惨遭迫害。
父亲谨慎,早已把证据转移,所以那晚苏党在那府并未找到想要的东西。
“陈伯带我去外祖家,是为了拿回证据?”
“是的。只不过后来他得知陆家遭难,一队官兵闯进陆府,翻了个底朝天,然后把陆家老小都带走了。”
“是苏党!他们要找证据……外祖……外祖怎么样了?”
“被抓走了……”
“ ……陈伯呢?”
“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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