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莓有毒

        草莓有毒

                                                                        文/方塘

江一帆如果不是接了他爹的一个电话，就准备卷铺盖走人了。江一帆的爹在电话里说，江一顺的腿病又犯了，这次进医院没有一个月肯定出不来，让江一帆赶紧寄点钱回去。江一顺的腿病是在那年冬天掉河里，给冻坏掉了。

江一顺算是成了半个废人，他爹的全部希望就只能寄托在江一帆身上，好在，江一帆还算争气，考进了一所大学，本来他理想专业是国际贸易，结果这个专业太热门，没上成，给调剂到冷门专业，食品营养与安全，以至于江一帆大学毕业后，花了大半年的时间，都没有找到跟专业对口的工作，最后竟阴错阳差地跟贸易沾上了边，去了“永康”保健品公司当了一员推销员。

“永康“保健品公司的老板叫吴正仁，是靠拆迁发的家，化工厂征地，三百万的拆迁款，让吴正仁迅速成了吴总。原先吴正仁是做面粉加工的，小麦面，玉米面，荞麦面等等。有了钱的吴正仁，思想当然站在了有钱人的位置上想问题，人有了钱之后，最想的是什么？对，是健康，而且有钱人最爱在保健品上花钱，你到超市看看，各类保健品琳琅满目，摆满了货架。吴正仁又想，如果继续加工面粉，只能是小本生意，赚不来大钱，如果把这些面粉再进一步加工下，换个包装，变成什么壮骨粉，蛋白质粉等等，那赚的钱就海了去了。吴正仁信奉一条原则：只要不立马把人吃死，都不是大事。

江一帆每天的工作就是在早晨八点钟，穿上白大褂，在最繁华的菜场门口，支张桌子，给老年人免费测量血压，然后就开始推销“永康”一系列保健品，什么降血压的，降血脂的，补钙的。这些老人都是退休的老职工，老干部，他们不差钱，就怕有病。

吴正仁给江一帆他们每个人的底薪是一千，然后根据销售额提成。本来说话挺利索的江一帆，不知道怎么了，要把这些保健品推销给那些老人时，总觉得张不了口。江一帆很清楚，那些保健品的原料都是吴正仁低价从污染重地水湾村收购来的。水湾村原本是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后来周围办起了好多化工厂，那里的人自已地里种的粮食、蔬菜和水果都不吃，专门跑远点的地方卖给城里人。

一个月下来后，江一帆的收入也就只比底薪多一点点。第二个月江一帆的业绩还是不理想。吴正仁坐不住了，把江一帆叫到办公室，开始给他洗脑：“小江啊，好歹你也大学毕业，你这营销水平都比不上我那一字不识的婶。我婶进城卖鱼，人家问她哪里的，我婶张口就说她是竹集的，照死不说她是水湾的，你看看，一个村妇都知道把死的吹成活的。小江啊，我这不是慈善机构，再给你三个月的试用期，如果业绩还没有提高的话，只好请你走人了。”

从吴正仁的办公室出来，江一帆就准备收拾行礼，自己走人了，正好他爹来电话了。江一帆犹豫了一会，又重新回到吴正仁的办公室，想预支下第三个月的工资，并表示以后会好好干。吴正仁倒也爽快地同意了。江一帆谢了吴正仁，凑了三千块钱，赶紧给家里寄回去。

接下来的江一帆像是换了一个人，除了吃饭睡觉，那张嘴就没歇下来过，凭着自己那本食品科学与安全的专业证书，让那些老年人深信不疑，江一帆的业绩节节攀升。到了第五个月，江一帆不用在露天支张桌子推销了，吴正仁租了一间大房子，让江一帆专门给老年人上课，更好地推销保健品。

到了年底，吴正仁算下帐，赚得是盆满钵满。吴正仁咐吩食堂杀鸡宰鸭，他要好好犒劳手下员工。饭桌上的江一帆很开心，不仅是因为满桌的美食，还有吴正仁塞给他的厚厚的红包。江一帆又捏了捏，心里闪过一丝不安，但这种不安很快就被喜悦代替了。“在金钱面前，良心是屁！”江一帆在心里劝慰自己。因为高兴，江一帆胃口大开，特别是最后端上桌的水果。江一帆开始不知道它叫草莓，从小到大没吃过。草莓全是大个的，颜色鲜红，鲜艳欲滴，看起来跟假的似的，特别诱人。也不知道是因为它的颜色，还是真的爱吃，江一帆吃了好多，直到胃被填得一点空隙都没有。

饭局散了以后，躺在床上的江一帆有点迷糊，两种红色交替在眼前晃动，一种是吴正仁的红包，一种是草莓的红。江一帆的肚子开始一阵阵绞痛，渐渐意识也模糊了。等江一帆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化验结果是那天晚上的草莓受到一种化学品的污染，有毒，亏好发现的早，再迟会，小命就没了。追根溯源，草莓来自污染重灾区水湾村，卖草莓的正是吴正仁的婶，负责采购的人不认识，只听她说她是竹集的。

江一帆在医院住了半个月，吴正仁只来过一次，便再也没露面了。躺在病床上的江一帆只要一闭上眼睛，便是草莓那鲜艳的红，像喷溅的鲜血，铺天盖地向他倾覆而下，逃也无处逃。每次从梦中惊醒，江一帆是满头大汗，满脸惊恐，眼神中显出的是空洞和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