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里的那些颜色

01

节日的最大好处，是提醒忙碌之人在这一天抽离片刻，或感慨、或唏嘘、或回忆，搜集人生过往与节日主题的关系，整个人笼罩在五味杂陈的情绪迷雾里，得到些许慰藉，让日常时刻保持坚硬的内心稍微柔软一点。

缺点也很明显，有着明显的时间限制。仿佛当季的时令蔬果，最新款的流行时装，下课就要交的作业，过了那一刻，你再拿出来，非但无人理会，还略显尴尬。

青年节，我们应该谈笑风生地回忆青春、畅谈青春、展望青春，一派春天气象。然而细细想来，青春与我而言却概念含混。

如果按年龄算，快要奔四的我已是中年，别说踩住青春的尾巴，连根毛都看不见了。可要按心态论，虽满脸胡茬，总有几个瞬间，我依然感觉自己浑身骨骼咔咔作响，一场夜雨就能蹿出几头高。

02

如果非要赋予青春一种颜色，那一定是绿色，生机勃勃，在命运之风吹拂下，纯净绿色粘稠发亮，纹丝不动，隐隐埋藏着残忍。

我会想起自己的童年，那时我在村子里上小学。班长栋栋是我们的男神，家里条件好，长得好，个头也高，学习成绩也好。老师三天两头表扬他，号召我们向他看齐。有一回他请了病假，自此以后，再没来上学。我已经记不清有没有去探望过他，也记不清他到底得的什么病。

大概过了几个月，有天中午，母亲关好门和窗户，拉好窗帘，叮嘱我呆在家里不要乱动。好奇心驱使我偷偷掀开临街窗帘一角，不多时，一队人抬着一口小小的白木棺材匆匆走过，领头的正是栋栋的父亲，相隔太远，看不清表情。整支队伍不穿孝服，不撒纸钱，安安静静，没有一丝声响。后来母亲告诉我，这是村里对待夭折生命的风俗。

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这种残忍，意识到青春的浓烈旺盛，和这转瞬即逝的脆弱。你仿佛一只雏鸟，刚刚啄破蛋壳，摇摇晃晃地从中走出，小心翼翼地触碰世界，对一切都充满希望，抱有好感，正在回味这美妙的感觉时，猝不及防被狂风从枝头刮落，直坠深谷，像是从未来过。这一切的发生让人逃无可逃，避无可避，只能硬生生原地挺立，接受裁决。

03

回忆里的青春如同一场收割少男少女票房的青春电影，觉得画面纯净甜美只是因为剪掉了所有无关电影主题的情节片段。真实的青春当然不止一种绿色，还有其他更为斑斓杂糅的色彩，拼凑在一起，才是真正的青春旋律。

比如浅橙，那是永远填不满的胃口。校门口的早点摊，最受欢迎的是面皮夹饼，五毛钱的饼，五毛钱的面皮，明明可以在下了早自习后光明正大地吃，我们还是忍不住，躲在立起的课本后，或者低下头去，偷偷咬一口，感觉滋味胜过平常。各种今日看来稀松平常的零食，在那时的我们嘴里，都能吃出人参果的味道。

比如亮蓝，那是泉水般汩汩流出永不枯竭的体力。夏天极热，学校执行夏令时，中午12点放学，下午3点上学，我们几个小伙伴在12点半就相约到校，3人一组踢小场足球，直到上课铃响，才匆匆冲到水龙头下，狂灌一气凉水，洗把脸回去上课。精神极好，一点也不困倦。每天如此，整整一个夏季，仿佛身体里装着一个永动机。

04

再这样回想下去，一个个抽离出的场景呈现一种颜色，所有的色彩碎片组合在一起，你原本以为是靓丽的，多彩的，欢乐的，实际上，显现出像阳光一样没有色彩的色彩。并没有一种明确的界限，可以把日常生活和青春分割开来。

那些你在当日觉得无比重要的时刻，绚丽刺目的颜色，到今天可能完全想不起来。反倒是当时毫不在意，甚至觉得没有意义的细节，却在今天被你重新挖掘出来，作为重要的记忆碎片。

我们接受了阳光是没有色彩的，也会欣喜于雨后水汽折射阳光出现的彩虹。我们习惯了身边事物的日常重复，逐渐麻木，感知不到重复中的细微变化，却在往后回忆时体验出探险家发现新大陆时的狂喜。

如此说来，青春里的那些颜色，是生命之光在时间河流中的折射。只不过，那时的河水更为清澈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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