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蚂蚁

小蚂蚁

人如蚁，如粟。

                                               ――题记

【1】

木子走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

正新鸡排的店门口挤满了顾客，买十元送可乐，难以抗拒的诱惑。娇兰佳人又在做活动了，折扣大、优惠多，节假日会员日总有一个好日子你能赶上。大东的女鞋，一直深受做普通工作的女孩之青睐，实惠。长沙臭豆腐的香味随着一锅沸腾的油、一股青黑的烟，飘散在空气中。服装店前已经有美女或拍手，或迎接，“进去看看吧”！昨天拉二胡乞讨的老人今天改为作揖了，分工明确，偶尔合作，同一天的两者绝不重复。

这样的场景无论是在哪个城市都普遍可见。木子在下班后，买了几个小菜，从“职业正装”的招牌旁绕进一条垃圾遍布的小巷，再拐几个弯，爬上一栋民房的四楼，开门。放下东西就倒在了床上。天色渐渐垂下了黑帘子，怕被蚊子咬吧！别人家的锅铲在翻炒着什么菜。别人家的电动车“嘀”了几声就停下来了。别人家的孩子又因为作业问题被妈妈训斥了。别人家的屋里偶尔传来轻轻的说话声。

嗯，明天休息。今晚懒得做饭了，随便吃点什么吧！电话突然响了，家里来的，又是一些抱怨啊，钱好用不好赚啦，工作怎么样，给你介绍个条件蛮好的对象……她笑呵呵地回应着，认真地敷衍着。挂了电话，一头埋进柔软的枕头里。

窗外的灯光逐渐稀疏，黑色更加深沉了，寒气开始肆无忌惮地侵袭。手机被扔在了一边。东奔西走，逃离的究竟是什么？云淡风轻，坦然的借口又是什么？都是一塌糊涂，自己尚且苟延残喘，拿什么去反哺？未来在何处呢？……一年一年，蹉跎的岁月流逝在了哪里？世界之大，哪一方土地才是我的归属？

这是在长沙的岳麓山脚下，她度过了一段表面风平浪静，内心波涛汹涌的日子。终于熬到过年。东西收拾后，回到武汉，打算不再虚设远方了。路过的城市，并没有留下什么足迹。认识的朋友，也很快会彻底忘记。发生的故事，其实不值得反复追忆。晴天雨天，夏天冬天，都是一个人的悲喜。

在从噩梦中猛然惊醒之时，在陌生的异乡大道上找不到方向之时，在独自索然无味地咀嚼着两三碗菜之时，在深夜暴雨起来收晾在窗台的衣裳后辗转反侧无法入睡之时，在每天按部就班地重复前一天的生活之时，在靠在床上隔窗望着外面的灯火阑珊之时，她总觉得自己像只小蚂蚁，在这个大大的世界，小心翼翼地朝着某个地方爬来爬去。可能被一只手掌轻而易举地捏死，也可能被某块从天而降的石头砸死，还可能被突发的洪水淹死。她是那么的微不足道，那么的脆弱，但为了活下去，必须用坚强来武装自己。

【2】

过年也是瞬间而寻常的事。2016年的尾声，她郑重地许了一个愿望：愿得一人心，相看两不厌。不念过往，珍惜现在，相信未来。并非是耐不住寂寞，她可以看书，写字，做义工，或者找些其它什么事来充实自己。可是她真的发自内心地渴望遇到那个他，不管以怎样的方式相遇相知相伴，只要能让她遇见，她一定紧紧抓住！

转折在年后的那几天。他出现了。在QQ上聊得热火朝天。他们素昧谋面，却仿佛相识很久。排在好友栏里也有一两年了，很少交流，一旦说起便畅谈至深夜。文学、教育、生活、信仰、憧憬等等，这次他再次真诚地邀请她一起赴深圳任教。

深圳，在木子的脑海中，是大小梅沙花花绿绿如塑料袋的衣服，是工业区轰鸣着抽烟的机器，是一幢幢高楼大厦此起彼伏的市区，是大包小包、各地方言充斥的车站，是抽噎着来去匆匆的暴雨。她曾在这里短暂停留过几次，却始终未停下脚步沉淀下来，认真仔细地发现它别具一格的美。

去年年初的时候，他向她提过一次，但当时她还有未完成的梦要去追逐。所以在跌跌撞撞颠沛流离一年后，木子欣然应允了。那两张通往深圳的火车票，改变了两个人的一生。

她曾坚信美好的爱情像这样：

是融入生活的平凡

是平凡中不失精彩

是精彩里蕴含感动

是感动后依然平淡

是接纳所有的好坏

是无需掩饰与修饰

是本来的样子

是看尽繁华荒凉后的从容

是义无反顾去追逐的无怨

是懂得，是慈悲

二十几岁的她，幻想有个人陪着一起看细水长流，包容理解欣赏她，懂她的固执任性也懂她的知书达理，懂她的幽默风趣也懂她的孤陋寡言，是那种可以相互珍惜着白头偕老的。昙花一现总寻常，万古长青实罕见。她还是很年轻，所以才说出“要么私奔，要么各奔前程”的话。不去管，这是否赌上了自己的一生。

【3】

在武昌火车站，他微笑着接过她的行李。当她在手机屏幕上划出“Z”的图案密码后，他对这种不谋而合感到惊讶，她坚信是巧合；当两人谈起从前的经历时，又有太多相似之处；甚至包括某一年手骨折、某一年去某座城市......后来就对这些见怪不怪了。

上课时班里孩子调皮，她管不住，他往门前一站，立刻鸦雀无声；吃饭时他总是把好吃的给她，从不让她洗碗；休息时，两人互相默契地调侃；放学了，他送她到宿舍楼下；夜里，他发过来一首长长的情诗；休息时，他骑着电动车载她去海边吹风......他们从未感受过如此纯净简单又生动有趣的爱情，遂更加珍惜。

“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四处漂泊了，无论走到哪里，我都要陪着你。照顾好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责任和义务。”他并非只是说说而已。

她微微一笑。没有说，你是我孜孜以求的那个人呢！

果然，她换地方换工作，他奉陪到底、毫无责怪之意。费尽心思，只愿她能快乐从容地享受生活的美好。以前她看到过这样一句话：总有一个人出现，让你明白之前犯的所有的错。

我们总是在合适的地点遇上不合适的人，于是蹉跎一段岁月。却忘了要充满耐心和信心，因为那个人一定也在竭尽全力地奔赴与你殊途同归的路！不早也不晚，我想安定了，而你恰好在此处等候，满心欢喜地迎接我，所以我们一起走剩下的路吧！

【4】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在早晚上下班高峰，劈头盖脸地扎进拥挤的人群，随着整齐的队伍涌进塞得满满的地铁。周围大部分是年龄相仿的人，或刷着手机，或听着歌，或低头看着电视剧，或眯着眼睛打盹，或漫不经心地翻着赠阅的报纸。脸上的表情看不出过多的悲喜，更多的是忙碌的疲惫或者茫然的无畏。从前的我，总是住在公司附近，不会认为自己会这样挤地铁，会走进高高的写字楼，会开始曾嗤之以鼻的生活。然后真正经历时，却发现并没有那么讨厌，反倒随遇而安了，真不可思议！

他早出晚归，不忘为她做好饭菜，不忘给她提改善建议，不忘在她失落时给予安慰和鼓励。为了更好的生活，他比以前更拼了。

嗯，原来我想要的一切美好都会纷涌而至。她感恩，遂向生命致以崇高的敬意，向生活投以蓬勃的热情。

有几次他告诉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小蚂蚁，穿梭在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踩不出也留不下任何足迹。每年在深圳，有人离开，有人到来，有人走了又回来，有人回了又走了，有人重复着来来去去，又有几个人能真正留下来呢？”

她笑道：“一只小蚂蚁遇到另一只小蚂蚁，就重新创造了一个世界！”

木子站在12楼的阳台上，倚栏而望，风轻轻地吹着。周围又有一栋栋的楼拔地而起，脚手架、吊车、钢筋水泥、玻璃瓷砖等建材被一双双粗糙的手灵巧地使用着，在排列组合中以全新面貌呈现给世人。商场躲在大厦底层，吞没又吐出一个个稀稀拉拉的“小蚂蚁”。地铁站的出入口总是很热闹。世间所有的公交车都是走走停停，不知疲倦地送来又带走一批批乘客。

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人如蚁，如粟。而此时的她，岁月静好，现世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