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丫头的阴阳夫君（下卷）

1.

“王记百货”四个大字娟秀醒目，伫立在莲城最繁华的街道中央。来往的客人络绎不绝，生意看起来很是不错！

对于这家店的老板，总是很神秘，她很少露面，偶尔来一次，也是独坐窗前，怔怔地出神。

她习惯穿一身黑色的，剪裁得体的西装，带一副黑色的墨镜，一顶能够把脸全遮挡起来的帽子。所以，尽管这家店已经开了大半年了，可没有一个人见过店老板的真面貌。有些人猜测，她是一位俊俏的少爷，有的人怀疑，她是一个奇丑无比的男人。

有前者猜测的，大概都是富家太太和年轻的小姐，他们都喜欢漂亮的东西。有后者怀疑的，一定都是人到中年还一事无成的男人，他们都觉得这个人肯定有不如自己的地方。因为长得丑，因为丑而自卑，所以才把生意做得这样好。

反正，不管别人怎么议论，怎么猜测，怎么怀疑。这家店的老板还是我行我素，仿佛这一切都跟自己没有关系。

但对于平常百姓而言，越是神秘就越让人好奇，越是好奇就越想一探究竟。

这日下午，天气出奇地好，万里无云，微风拂面。用过午膳又休息好了的少爷小姐，老爷夫人，市井流氓，泼皮无赖都涌上街头。女人的谈资永远都是别人家的男人和服装，身材，容貌。男人的吹捧对象永远都是又认识了政界的什么大人物。而街头小混混呢？他们热衷于探索真相，以此来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神通广大。

所以，当他们看到有辆黄包车停在“王记百货”的门前，而这家店的老板又刚好走了下了。他们互相对了一下眼神，一窝蜂的涌了上去。挡住了店老板的去路。

店小二小夏眼尖，一眼就看到了自己老板的处境。他放下手中的活计，一阵风似的跑了出来，挡在老板的前面。语气颤抖“你……你们想干什么？”

“小伙计，干嘛这么紧张，我们只是想满足一下莲城百姓的好奇心，看看你们家老板的真容？”一阵阵嬉皮笑脸地起哄声。

“跟你们没关系，你们让开。”小夏被逼得连连后退。

“将这不知好歹的东西扔一边去。”不知谁喊了一句。

这个时候，车子上的人也站在了小夏的身后。她头也没抬，只将一个钱袋子捧递给带头起哄的个小混混。

“兄弟们，看看，这简直是侮辱我们？我们可是君子，取之有道。”小混混将钱揣起来，口气还充满了调侃。

“让开！”二丫头已经失去了耐心。

“吆，原来是个娘们儿，那更得看看了。这世道，老爷们都无用武之地，怎么能让一个娘们儿抢了我们的风头？是不是呀，兄弟们！”

“是。拿下她的帽子，一个女人，整天装神弄鬼。”这一嗓子一喊，周围的人呼啦一下子全围了上来。

“把你的脏手拿开！”二丫头冷声道。

“小娘们儿，口气不小。”一个小混混将手伸了过去，很快，他就脸色煞白，周围的人也是连连后退。

“还想看吗？”二丫头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不了，姑奶奶，我有眼不识泰山。你快把枪收起来，走火可不好！”小混混都快跪下了！

“滚，别让我再看见你们！”

“是，是。”

“天呐，肯定是个弃妇，长得又丑，要不然干嘛自己出来做生意，还每日扮作男人。你说说，挣那么多钱有啥用？都拴不住自家男人的心！”等小混混全部散去，全城太太小姐都沾沾自喜，哀叹二丫头命运不济。而所有的男人，却是另一番心思。

2.

“夫人，夫人，好消息！”小夏气喘吁吁地跑进来。

“先喝口水，再说。”

“夫人，托人去找的人，有消息了！”

“真的？”

二丫头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光芒。

“可是……只不过……”小夏遮遮掩掩。

“快说？”二丫头见小夏低着头，一副欲言又止地样子，心中莫名一紧。“难道已经不在人世了？”这样一寻思，她的眼泪就下来了！

“不是的，夫人。你别哭！那个人，他在，他在百花楼。”

“就是莲城有名的歌舞楼？”二丫头敲着桌子。

“是，是！”小夏头垂得更低了。

“好，太好了。活着就好！”二丫头连连冷笑，她站了起来，对小夏说“收拾一下，关门，跟本少爷去喝花酒！”

小夏看着二丫头忽阴忽晴的脸，觉得眼皮子直跳。

“快点，愣着干嘛！”二丫头已经穿戴整齐，站在了店门口。小夏点点头。

“多带点银子！”二丫头补充了一句。

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到了百花楼，她们主仆两个很快就找到了那个人的住所。

站在门口，二丫头长嘘了一口气！她抬起头，将眼泪憋了回去。

“敲门！”

小夏过去敲门，二丫头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她将帽沿往下拉了拉。这个时候，门从里面开了。开门的，正是王家的老管家，虽然几个月未见，他看上去老了不少，但二丫头绝对不会认错，就是他！

没等她开口，就听见从里面传来一个声音“王叔，是谁？”

这个声音，二丫头再熟悉不过了，她觉得浑身的血液沸腾，一颗心揪得生疼！

她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去想以前的事情。可那些事情，一下子全闪了出来。

新婚燕尔，她的夫君抛下她，带着管家一走了之。一句解释的话也没有，就这样，消失的干干净净。

整整九个月，她求了多少人，吃了多少苦，才寻到他的踪迹。

“王祯，你死定了！”二丫头心里冷哼，看也不看管家，伸腿踢开门走了进去。

小夏紧紧地跟在后面！

王祯躺在床上，他的旁边坐着一个打扮妖艳的女人，正在给他摇着扇子。

二丫头一口气堵在胸口，她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朝小夏努了努嘴。

“你是王祯王少爷吧？”

王祯点了点头！

他看见了一身黑衣的二丫头，并没有认出来。

管家面带疑惑地立在一旁，很明显，他也没有认出来二丫头。

“我们家少爷看上你了，要买了你！”小夏说道。

管家一脸惊愕，王祯更是一脸错愕，如今这世道，这男人都敢如此明目张胆了？

“不好意思，我不好这口！”王祯闭上了眼睛。

“王少爷，你整日里混在这烟花之地，已经辱没了家风。何况，你如今的花销，也是靠牡丹姑娘救济呢！我说的没错吧？”小夏见二丫头不发一言，他只得将之前夫人交待的都说了“你从了我们家少爷，穿金戴银，吃香喝辣，岂不更好？”

“王叔，送客！”王祯握紧了拳头，语气冷淡。

“慢着！”二丫头站了起来，她的声音沙哑。只见她将一袋银子扔在床边，对牡丹说“走！”

牡丹娇滴滴“王少爷，你看！”

王祯点了点头，她立马欢天喜地的捡起钱袋子，扭着细腰出了房门。其实，她早就受够了，两个穷鬼，一个残废一个残忍。要不是老头儿要挟她，她早就跑了！

3.

“你们是谁？”王祯坐了起来，管家立马跑到床边，像老鹰护小鹰一般。

“大少爷真是贵人多忘事，这才几个月就不记得了。不过，你会想起来的。小夏，带走！”二丫头已经转身要走。

“哎呦！”小夏一声惨叫，倒在地上。

二丫头回了头，见小夏倒在地上，脸色难看。王祯还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二丫头扶起了小夏，将枪抵在王祯的脑袋上。

“走吧！”她凉凉地说道，小夏得意地从地上爬起来，朝着管家哼了一声，上前来拽王祯的胳膊。

“少爷！”管家有些傻了，一时还是没想到究竟是何人要这样做。

王祯任由小夏拽着，他的下半身如今一点儿劲儿也使不上。断掉的腿还在隐隐作痛，虽然解了毒，可他早就废了！

“啊……”小夏掀开被子，随即一声尖叫。

二丫头一直盯着管家，她知道，这个老头儿，一贯深藏不露。

听到小夏的叫声，她回过头看向床边。

这一看，她提着的一口怨气一下子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愕然，难以置信，目瞪口呆。

她先是一愣，随即掀开了王祯长长的睡袍，右腿自膝盖以下，空空如也！

她手一松，枪掉到了地上。管家眼疾手快地捡了起来，对准了二丫头的脑袋。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小夏完全怔住了，甚至忘了提醒二丫头！

二丫头已经俯下身子，眼泪顺着她白皙的脸颊滚落下来，全都落在王祯的手背上。

王祯缓缓睁开了眼睛，这一次，他终于看清了来人是谁。除了自己朝思暮想的二丫头，还能有谁？

他觉得呼吸困难，努力朝前探了探身子，哑着嗓子问“雪莲，你怎么来这儿了？”

二丫头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儿地哭。从一开始的小声抽噎到最后的放声大哭，她觉得委屈，更觉得心疼！

“少奶奶！”管家也很惊讶，但他的声音带着一股子喜悦。

只有小夏觉得莫名其妙！

还以为夫人要报仇，原来不是。不过，这个也好，杀人总会是犯法的。只是，床上这个男人，跟夫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雪莲，别哭了，小心哭坏了眼睛。我没事，还活着呢！”王祯用劲儿坐了起来，他的眼眶有些泛红。

也不知过了多久，二丫头终于哭累了。她抬起头，看着王祯“跟我回家！”

王祯不说话。

一旁的管家急了“少爷，跟少奶奶回去吧！”

王祯还是不说话。

“行，你要是愿意住在这儿，那我也不走了。”二丫头一屁股坐在床边。

“我走的时候给你留了信，我们不算真正的夫妻，你去找一个健康的，爱你的男人。好好过日子去！”王祯别过脸去，不再看她。

“王祯，我告诉你！喝了交杯酒，就是夫妻，你休想抵赖。再说了，我不识字，你应该当面跟我说的。”

“夫人，你不识字？你不天天看账吗？”小夏不解。

“就你话多！”二丫头翻了个白眼。

“反正你躲在哪儿我都能找出来，你还是乖乖跟我回去。小夏，你去叫车，王叔，背着你家少爷，咱回家吧！”二丫头说道。

“好的，少奶奶！”管家早就后悔了，少爷自打出门就没有一个好脸。还是这个丫头有恒心，算了算了，他也不想操心了。

“我们根本不相配！”王祯望着二丫头的脸，语气生硬。

“夫君，我不嫌弃你！”二丫头好脾气地说。

“可是，我嫌弃你！你只是个丫头，而我，是王家唯一的少爷。”王祯一字一顿地说。

听得见“啪”的一声，王祯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你还有脸说，你这大少爷就是这么当的。当初是你死气白咧地要跟我成亲。结果自己当了缩头乌龟，我告诉你，就算你死了，你也是做我的鬼。”二丫头双手叉腰，指着他大声说道。

“我对不住你，可我，如今这个样子，我不用你来可怜我，施舍我！”王祯低下了头，语气有些哀伤！

“你想得美！你抛家弃妻，逍遥自在了这么久，回去是让你做牛做马的。你以为，让你回去还做大少爷？以后，做饭，洗碗，暖床这些事情，你都得做……”二丫头一边给他换衣服，一边没好气地说。

“你真这么想？你觉得我还有用？”王祯看着她，眼睛里有亮晶晶的东西在涌动。

“以后，你就是王家的苦力，长工。你的用处大了去了，你还得给你们王家传宗接代呢。”二丫头凑近他的耳边，小声地说。

王祯抬起头，过了半晌，他伸出手抱住了二丫头，微微笑了“夫人，你变了很多。”

“我也想小鸟依人啊！可谁让我爱上你这么个自以为是的男人呢！以后，生意上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我也得享受一下少奶奶的清福。王叔，你说对不对？”

管家点了点头，背过身去又抹了抹眼泪。

“好！”王祯勾了一下她的鼻子。

“走吧，大少爷！”二丫头扶着他，出了百花楼的门，朝夜色深处的王家大宅走去。

身后，月色朦胧！

【民国】二丫头的阴阳夫君（下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