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介绍我遴选的张炎之最后一首词,也是我解析《徜徉在词的海洋》或《暗香疏影最飘摇-陈说宋词》(暂定名)的收官之作。
月下笛
万里孤云,清游渐远,故人何处?
寒窗梦里,犹记经行旧时路。
连昌约略无多柳,第一是、难听夜雨。
漫惊回凄悄,相看烛影,拥衾谁语?
张绪。归何暮。
半零落,依依断桥鸥鹭。
天涯倦旅。此时心事良苦。
只愁重洒西州泪,问杜曲、人家在否?
恐翠袖,正天寒,犹倚梅花那树。
月下笛:周邦彦创调。双调九十九字,前段十句五仄韵,后段十句四仄韵。
连昌:唐宫名,在河南宜阳县西,多植柳,元稹有《连昌宫词》。张绪:南齐吴郡人,字思曼,官至国子祭酒,风姿清雅,武帝置蜀柳于灵和殿前,尝曰:“此柳风流可爱,似张绪当年。”此处作者自比。
西州泪:指晋羊昙感旧兴悲哭悼舅谢安事。杜曲:唐时杜氏世居于此,故名。这里指高门大族聚居的地方。恐翠袖:杜甫《佳人》有“天寒脆袖薄,日幕倚修竹”句,写一为避乱世而幽居深谷的佳人。此处借用其意,以“翠袖佳人”比喻那些隐居不仕的南宋遗民逸士。
词意:
我就如长空万里的一片孤云,清寂地漂浮着,渐行渐远,却不知故人身在何处。寒窗下,梦境中,仍记得昔日走过的旧时路途。想来连昌宫的柳树所剩无几,最让人不堪的是,还要听着这延绵不断的夜雨。梦回惊醒,更加寂寥凄苦,面对摇曳的烛影,我拥被孤眠,有谁跟我一起话语?
风姿清雅的张绪为何迟迟不愿归去?西湖断桥边的鸥鹭早已零落过半,剩下的几只仍然眷恋相依。颠簸漂泊的天涯倦客,此时的我,内心实在痛苦悲凄。愁只愁回到故地又会重洒泪滴,试问,曾经的高门大族是否还有人留在那里?(即使有),恐怕她翠袖单薄,在天寒日暮之际,形单影只,兀自在梅花树旁独倚。
这首词,用典贴切,想象丰富,含蓄深厚,以婉雅清丽的笔致,冷冽阴暗的色泽,最大限度地凸显出“清空”的本色,是最能体现张炎艺术风格的作品之一。
该词小序记道:孤游万竹山中,闲门落叶,愁思黯然,因动《黍离》之感。时寓甬东积翠山舍。
宋亡后,身怀家国之恨的张炎在甬东(今浙江定海)一带流寓。1298年的一天,他独自一人漂泊漫游到天台县南的万竹山,但静谧幽清的自然山水丝毫没有抚平他内心的创伤,反而让他触景生情,愁思更甚,继而引发更加悲凉的“黍离之悲”。
张炎不会呼号,不能呐喊,他只会低首沉吟,他只能暗暗啜泣。
他甚至不敢再回故里。
于是,他只好将满腹的怨愤、伤痛以及追忆之情都托付于一阕阕词章,以此抒发无可奈何的遗民心态。
可以说,在宋词这支融汇了隽朗高秀、曼妙柔丽、豪迈奔放、清空骚雅以及绮密深沉等诸多旋律的长曲中,张炎的词,可算作最后的一个音节和音符。
由于他的词蕴含寄托了家破国亡之痛,极其悲郁苍凉,所以也可以说,他的声音,就是南宋末期的时代之声,是宋词即将凋零衰亡退场前的谢幕式的最后告别、绝唱。
从此,一种新的文学形式--元曲,将正式登场亮相。
元曲,我几乎没有涉猎过,更不在我这次的解析范围。所以,张炎是我解析宋词的最后一位重要作家。
至此,我终于可以搁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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