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色。
黄色……
这可能是世界上唯一的色彩。随着人们对环境的破坏,绿色,就成了一个遥远的梦。
或许,在某些人迹罕至的角落,还有绿色?
恐惧,使我们无暇思索。我,一名年轻的考古学家,和来自世界各地的很多科学家一起,仓皇地分别奔向五架大型飞行器。
战争,一触即发。
这不是远古时代冷兵器时期的战争。由于联合国限制核武器的措施不得力,核战争的恐惧,笼罩在地球上空。
逃离地球,是唯一选择。在一个国际组织“生存者联盟”的计划下,我们这些各个科学领域的学者们,是第一批逃离地球的人员。
飞行器腾空而起,迅速冲出大气层,翱翔于茫茫宇宙。
我们站在透明的舷窗前,默默地望着地球,这个美丽的、蓝色的星球正在离我们越来越远。
忽然,地面发出刺目的光芒,霎时那光又黯淡下来。昏黄的、浑浊的云雾笼罩了整个地球,海洋、沙漠都被包围了。
战争,终于爆发。随之而来的连锁式的核爆炸,给人类带来了灭顶之灾。
飞行器里一片死寂,人们的心都沉甸甸的。我们不知道该为自己的幸存感到高兴还是悲哀。
别了,人类的摇篮。
别了,蓝色的故乡!
记住这个罪恶的日子吧:X年X月X日。
“生存者联盟”主席,年过半百、沉稳练达的麦克先生从驾驶室走来,神情严峻。
“各位,据探测只有距地球100光年S星球具备与地球类似的生存环境。也就是说,我们的飞行器将在五十年后才能到达S星球。所以,各位必须服用五十单位的沉睡剂。”
接着,麦克先生又对有关事项作了具体安排,就把事先准备好的沉睡剂分发给每一个人。
“一觉醒来,就能看到S星球了吧?”这样想着,我渐渐沉入梦乡……
七十年后。
来到S星球,已经二十年了。二十年来,我们在S星球建立家园,昔日的蛮荒之地,如今已充满生机。我也由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变得两鬓斑白。
但是我无法忘怀故乡——地球。能在有生之年去看一眼故乡,是我最大的梦想。这一天终于来了。S星球主席麦克先生派我到地球进行核战争后的科学考察。
我立刻乘坐私人的小型飞行器出发了。
这种飞行器是数百名飞行专家二十年的研究成果,它的速度是光速的五十倍。所以我得以在两年后平安降落在地球上。
此时,距核战争已经七十二年了。呈现在眼前的情景仍然触目惊心。
地球,如今简直可以称为“死亡的星球”。天地之间,一片死寂,看不到一点生命的迹象,只有狂风肆无忌惮地吹着。一切建筑物——学校、商场、摩天大楼——都被摧毁了。街道上、废墟下,一具具惨不忍睹的尸骨,绝望地诉说着生命的曾经存在。
生命,我找不到生命。还有幸存的人类吗?还有幸存的生物吗?数千年的人类文明,一瞬间从世界上蒸发了,蒸发得无影无踪。
我调慢了飞行器的速度,如同一个散步的人在荒野中慢慢行走,企图感觉到一点儿生命的气息。
走出城市的废墟,我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
人!
还有人!
还有幸存的人!
循着声音,我找到了一处简陋的山洞。山洞前的空地上,几个小孩子在嬉戏。一位须发皆白的耄耋老者坐在洞口的一块石头上。
飞行器的出现,使孩子们惊恐地四散跑开,那洞口的老人却如同石塑木雕般没有反应。
我走出飞行器,站在老人面前。
相顾无言,又似有千言万语。四目相对,我们都读懂了彼此目光中的沧桑。
“人类,应该接受教训。”
“……”
“我们应该给后人留下警示。”
“……”
老人的沉默,使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我感觉到一种难以名状的压抑,使我几乎无法开口。然而我仍然诉说着自己的设想。
“我要把这场战争写下来给后人看。”
“他们……都不识字。”老人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苍老而嘶哑。
我语塞了。如果没有知识,怎么会有这场战争?我还能做什么?我能给后人留下什么警示?刹那间,离开地球前郁积于心中的许多考古方面的未解之谜,此时似乎全部揭开了谜底。
21世纪之初,在突尼斯北部一处偏僻的森林内发现一具5万年前的穴居人的尸骸,这位穴居人的体内竟有一颗十分完好的人造心脏。
公元1920年,在印度河流域发现了古代印度大都市——摩汉乔·达罗遗迹。这座建于五千多年前的城市具有高度的现代文明,却又突然消失。在距遗迹中心不远的地方,有一个本地人称为“玻璃化的市镇”的神秘场所。那里到处铺着有绿色光泽的黑石,那正是“托立尼提物质”——核爆炸的产物。
六千多年前的撒哈拉地区,据考古研究证明,曾经是河流密布,森林茂盛,居民众多,经济繁荣。由于气候变迁和人类对环境的破坏,导致这里成为世界上最大的不毛之地。
在撒哈拉沙漠、伊拉克、以色列,都发现了因高温而玻璃化的地层。在土耳其的卡巴德奇亚遗迹及阿尔及利亚的塔亚里遗迹中,也发现了因高热破坏而形成的奇石群。在西亚的欧库罗矿山中,还在铀矿石上发现了核子分裂连锁反应的痕迹……
这一切无不向人们昭示着:曾经,核战争这个恶魔,已把人类推上过生死边缘!
祖先不曾给过我们警示吗?
印度大型叙事诗《玛哈巴拉德》曾描绘过核爆炸的惨烈场面:
“箭雨发射于空中。……太阳昏黄,天空烧成焦黑,散发出异常的热气。象群在火焰中四处逃匿。水被蒸发,住在水中的生物也被烧焦了。”
另一篇叙事诗《拉玛亚那》描绘着:“那巨枪发射出令人畏惧的亮光,使三十万大军在一瞬间被消灭殆尽。”
历史,多么惊人地相像。我不由想起了神话传说中的“轮回”。其实广而言之,整个人类历史,甚至无限的宇宙,是否都在进行着这样的重复?
人类制造的武器曾于千万年前毁灭过自己,如今却重蹈覆辙。数千年、抑或数万年之后呢?或许人类又有了高度发达的文明,又会步前人之后尘。即使为后人留下警示,那时的人们会相信吗?旧世界的科学家放置于穴居人体内的人造心脏;印度叙事诗《玛哈巴拉德》、《拉玛亚那》所描绘的惨烈的战争场面;摩汉乔·达罗遗迹附近那神秘的“玻璃化的市镇”,何尝惊醒过自诩文明的人类?!
仰望茫茫苍穹,我不知道人类是否能够最终走出核武器的阴影。贪婪,难道真的是人类根深蒂固的本性,不可拔除?
我无言地离开了无知的孩子和绝望的老人,走进飞行器。
飞行器起飞的瞬间,忽然有一股强大的力量袭来,我感到似乎进入了一种海绵体之中。一股吸引力,迫使飞行器不受控制地急速前进着,冲向一个漩涡。
我并不惊慌,清楚地意识到,我的飞行器闯入了第四时空,即时间隧道。
当飞行器终于摆脱这股力量时,我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中。
俯视地面,这是一片茂密的丛林。飞行器紧贴着丛林上空飞行,触目所及,有许多我并不认识的树种和动物。
是远古还是未来?我寻找了一片林中的开阔地带降落下来。嗅着林中清新的空气,听着隐隐的虫鸣,踩着脚下柔软的落叶,我有一种久违的感动。根据碳14的分析,我在两千年前的地层中找到了我们那个时代的痕迹。
那么,这就是两千年后的地球。
忽然听见人声,我急忙走进飞行器。只见一群人警惕地从四面包抄过来。他们披发、兽皮,手握长矛。
穴居人,穴居人!
霎时间,有泪如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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