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君记

猪君记

近几日上班的公车时光，老是被旁边擦肩而过的运猪车里猪群撕扯的叫声搅扰，不禁回忆起关于猪君的童年。

小时候，奶奶家的邻居在村口菜场卖肉，每过一段就会去猪市挑来养肥的猪，圈在后院的猪圈里，选一个上好的日子，大开杀戒。他家的后门口，挂着晾晒的血淋淋猪躯，旁边拴着一只狼狗，当你不得不胆战心惊地从旁经过，黑狗凶狠狂吠似要随时挣脱锁链，圈里的猪听到动静和起震天的嘶鸣，你惊慌失措着不知如何是好，偶一抬头再见倒挂着的已然晾干的血迹，真可谓童年的噩梦。

那时深切感受到生命的悲鸣，以至此时也挥不去的光景，是杀猪的场面。村子里膀大腰圆的汉子从四面摩托带尘而来，空气热闹而紧致。磨刀霍霍，人间笑闹。猪群们早已闻到了杀气，但似是在祈祷着但愿是场多余的担忧，一边转圈一边哼哼唧唧着惴惴不安。待到一切准备就绪，屠夫们转身来抓今天的主角。稍一碰触，猪们就在不大的空间里横冲直撞，笨重的踉跄做着对命运最后的对抗。伴随着铺天抢地的嘶吼，响彻好几条街。五大三粗的汉子，在经过一场短暂却费力的角逐之后，将膘肥的猪君一只接一只地抬上杀猪台，浑汗如雨地进行着他们光辉的事业。那时的我，常常吓得一个下午不敢去后院上厕所，躲在屋里蒙着头，却仍能清晰听到猪的叫喊。不太明白事理，搞不懂这些无名的杀戮，吃肉的时候也联想不出太多的关联，但却感到很哀伤。

乡里的邻里关系比较淳朴简单，所以常常在杀猪之前，邻居就已经通知四舍，得空来接点儿猪血。这时每家都会准备一个盆，撒点儿盐，等待着猪之将死之时。有时奶奶在忙，会央我去完成这项任务。虽说这时已经没有了响彻猪鸣，但那汩汩流出的鲜血是另一种可怕。然而，为生活操劳的老妇不会想到这些对于一个小孩儿的意义，我也乖乖巧巧地抱着盆一步一艰难地接近现场。邻居大叔对闲散排队的邻里们吆喝一声，大家一个接一个地递盆过去，将死猪君身体划口噗嗤噗嗤在放血，待到盆子装满就换下一个。旁边帮忙的小哥接过大叔推去的满盆热气腾腾的鲜血，拿棒子一搅，交给等待着的邻里。盆子很快冷却，邻人还没走到家里，手里端着的就已是固体的猪血。大叔接过我的盆，对旁边小哥说，一会儿找人帮妮儿送回去，太沉怕妮儿端不动。所以常常是，我跟着不认识的帮忙人，一路小跑着把成果送回家。而这也是我在这场冷落的生活真相里，收获的唯一一点儿温情。

如今仍然吃猪肉，点猪血，好似忘却了见过哪些场面。但清晨呼啸而过的猪群，将我唤回从前。我不禁开始疑惑，生命与生命存在的关联，以及成长与善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