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进入海关第一课就是批判会上的兄弟相煎。这是欣欣向荣革命事业的二律背反，又是兄弟相煎历史误会的走火入魔，而且这样的现象是那个时代的风景与风气，是作为官人对于权力的崇拜，一旦他的腐败问题被揪出来，没有一个不屁滚尿流的。那个时期的官人，在兄弟相煎环境下，誰不想着踩着别人肩膀向上爬呀？誰不想为革命立新功东山再起呀？我与程兆成共同女友一一李静，她的将军父亲失踪了，以后又东山再起了。这样的变色龙式的急转弯变化，自然会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所以我的知音程兆成就稀里糊涂失踪了，而且失踪的神秘莫测。而这样的兄弟相煎何太急的环境下，我的存在是历来的弱者，历来是作为一个在场的历史解释者出现的一一一个黑色心灵的在场者，观察与体验被批判对象一一海关的权威铁拐李是怎么被批判的。我见他半跪着腰，驼着背颤颤巍巍，淌下的汗珠七零八落，浇湿了他的鞋。他的状态就像是法国作家笔下的巴黎圣母院中的卡西莫多，狼狈不堪，让我不敢多看一眼。而且他的驼背本来弯曲的就像挂在树上的蚯蚓，而且他的脖子上坠下一块中国从智利进口的铜板，压的他的身体更显得鸡胸脯了。而且铜板上画着叉，用白漆写着“历史反革命铁拐李”大字。我真不知道铁拐李在革命生涯中杀了多少革命者，让人们对于他的批判杀声震天，到了不对铁拐李粉身碎骨不存在地步了。是的，我的目睹是解释历史现象的弱者，可是对于做一个见怪不怪的扼杀异教徒的场面，我是经久不衰见证中国文明的老手了。然而我的弱者本性又是天生的，不是这样的经久不衰杀人场景的经验可以弥补的。所以我感到毛骨悚然的恐怖，我害怕坠在他的脖子上的钢丝，由于铜板的重压，会不会把他的头斩首。而且不知为什么，他的身子颤颤巍巍仿佛与她头上的青筋进入同一个频道，就差趴在地上等死了。不错，在我的读书资源中，我读过方志敏的“可爱的中国”。方志敏在书中那种不畏强权同情弱者的嚎叫，不知道感染了多少中国青年，当然也感染了我的情愫。然而在这样的软刀子杀人的场合，面对被斩首的弱者，我作为历史解释者显得弱不禁风了。我当然恨我的懦弱。我承认我在解放军大学校没有学好雷锋，不会对待敌人像秋风扫落叶那样，其实也是多灾多难的人生。可是我想假如雷锋在现场，也参加了这样的斩首批判会，他会像方志敏那样为弱者大声呼叫抱打不平吗？即使鲁迅健在，他在这样的场合会沉默吗？要说我的解释历史的命运生不逢时，也没有什么后悔的。我没有想到我进入海长第一课，仍然是我们中国人的口诛笔伐自相残杀的场景。诚然人的心灵潜藏了伟大一面，可是铁拐李的肉体哪能与铜板的斩首媲美？而且随着批判他的口号高潮叠起，他的偶尔抬起头的目光已经可怜巴巴的失去英雄美德。他的形象就像法国作家雨果笔下的巴黎圣母院中的卡西莫多，忍受鞭刑一样，他的萎缩的姿态渴望善良的人们给他一杯水。而且我敢打赌，包括我在内，这种时候，在场的人们没有人敢做巴黎圣母院中的爱斯梅拉达敢给卡西莫多送水，更没有人敢做方志敏。而且鉴于我的人生教训，我不想在解释中惹是生非了。我明白人们在狂热的时候常常以屠杀异教徒助兴的。我之所以不敢做方志敏，不仅仅在于我的懦弱与胆小怕事，我还不具备喧嚷快感的勇气，而对于这样的人生勇气，我永远是不能原谅自己这种苟且偷生的，也是终身伴随我的人生阴影。甚至我的这样的胆小怕事，在这样的杀人场合不得不闭上我的眼睛。我为我的不敢同情弱者的恐惧，为我的无能为力的懦弱流下心里的泪水而痛苦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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