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听一幅耳机,两个人喝一杯饮料,那种仿佛黏在一起的形影不离,我实在是很怀念,因为缺失。”森对林木子说。
西下的夕阳照着咖啡馆沿街的落地玻璃窗,映红了一对窗玻璃下美丽的剪影,在外人看来多么般配的一对儿,只是他们不是情侣,林木子是森姨妈家的表哥,自幼一块儿长大,森觉得木子好像自己的闺蜜般,总是静静的听自己说心里话。
两个人默默看着窗外来往的行车和匆匆的人,待落日一点点沉下去,木子轻轻说:“回家吧!”森顺从的跟着表哥走出咖啡馆,炎热的夏季午后,即使太阳落山,风还是热热的裹上来,瞬间淹没咖啡馆里带出的凉意。
森的家住在表哥家路对面的小区,“去我家吃饭吗?”“不去,我受不了姨妈的唠叨。”森斩钉截铁的说,木子嘴角撇下淡淡的微笑转瞬即逝。他摆摆手关上车窗左转。
森走进电梯的时候,生出一丝委屈的悲怆,突然很想哭,心想:我这是过的什么日子,夫妻间没有精神的交流,他的状态好像一直是打网游。
森好像心里很邪恶的想让本出轨,但是,当一个人出色的时候,就可以选择,一无是处的人,怎么选择?本一直老老实实的在家网游,一直一无是处。
周日,森听到厨房传来一阵急促的切菜声,不,准确的说是剁菜。“本——本——......”她喊了几声都没有回应,被吵得实在睡不着了,就光着脚丫子跑道厨房,推开门,她楞了一下,看到穿着本穿着球鞋泪流满面,菜板上的不是菜,而是一堆纸,“啊——!”森大叫一声,趁着本停下的一瞬间推开他,拿起那堆纸,原来是医院的化验结果,好像是很严重的肺癌,治疗建议是立刻住院治疗。森拧紧了眉头,那张漂亮的脸蛋显得有些悲伤,这悲伤不是为了本,是为了他们捉襟见肘的婚姻,然后她恨恨的大步走回卧室,打开衣柜,拉出一个大行李包,往里扔本的衣服、毛巾、拖鞋、牙刷、肥皂......
她从阳台上拽了一件内衣套上,迅速穿上牛仔短裤和T恤,趿拉着人字拖就拉着本出门,“干什么?”
“住院!”
“你有钱?”
“刚开了工资。”森说话的时候没有看本的脸,而是面无表情的盯着电梯按键,本以为妻子在为自己悲伤,默默跟着她走。
住院后医生找到森,建议手术,森问病情,医生只说是晚期,森问能活多久,医生只说现在医学很发达,可以尽力维持生命。
森向公司请了长假,第二天,森和本签了很多字,一张又一张的A4纸,一张一张的白纸黑字,仿佛把本的生命交付出去。森看着一夜间憔悴的本,同情又伤心的嗓子一阵堵塞。
第三天,护士送到病房缴费单,通知他们去住院处充钱,森看了看收费明细,昨天冲的两万,没了。
第五天,本无力的躺在床上,化疗的痛苦让他不愿说话,森坐在床沿,本放脚的位置,两人沉默的看着窗外的柳树枝,随风荡。
“把房子卖了吧!”
“没有其他办法吗?你表哥有没有钱?”
“他已经借给我10万了,他也不是多有钱,他儿子今年上大学。”森有气无力的说。
“那你以后住哪儿?”森说得很清楚——你,而不是我们,他已经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在不久的将来就要离世。
森回头看着本有些浮肿的脸,淡淡的笑容盛开在她丝缎般年轻的脸上:“这,好像是我们结婚3年来第一次用心交流吧!”她没有等本的回应,自顾说着。
本沉默,好像没听见似的目不转睛的盯着窗外,他并未看柳树枝,也并未拒绝,他没有资格拒绝,他一直都是那么一无是处。而森什么都没想,只是想尽好一个妻子的本分,“想想我们以前,两个人都在家的时候,一直都是我玩手机、你打网游,不像夫妻,更像是舍友。”
“除了做爱的时候。”本悠悠的说。
他俩被这玩笑逗乐了,本笑着笑着,眼角流下一滴眼泪,他没有抬手去擦,他没有力气也懒得去擦,森帮他拭掉眼泪,本握住她的手“我对不起你,我死了,你再找一个,让你表哥帮你把关,别被骗了。”
“你他妈的临死了终于说句人话,你早干嘛去了。”森突然泪水止不住的留下来,满脸的湿,哭的越来越凶,本并未制止她,最后,森突然想到自己不应该对着一个垂死的病人这样,就抽抽搭搭的止住了哭声。
本走的那天夜里,窗外柳树枝被风吹的刷刷响,森站在监护室的大窗玻璃外看医生忙碌的抢救,她的余光盯着电脑屏幕上那条鲜绿色的直线,希望它或许一会儿又鲜活得波动起来,希望本活过来,变了一个人般的好好和自己生活。
森走出医院,木子请假来接她回家。森卖了房子,以后不得不住在姨妈家,她把看病剩下的十万块钱转账给了木子,拿着手机朝左侧伸了伸胳膊“钱还给你了,谢谢。”“你那么急干什么,我又不用钱。”森没说话,朝着挡风玻璃出神。
森抖了一下,被手包里突然响起的DJ声吓醒了,她拿出本的手机,是个陌生号码,“接吧!”木子轻轻说,森打开免提,一个很细的女生的声音传出来“死鬼,你死哪儿去了?多少天不上线了,我们的家具都被盗了。”森看着表哥,想到也许这是本游戏中的女友,“他死了。”“你谁啊?”“我是他的妻子,他昨天晚上死了,肺癌,不如我们见一面吧!”电话里沉默了很久,“好!”
那女孩儿竟然把见面地点选到了肯德基,森拒绝表哥的陪同,独自去赴约,她特意打扮了一番,显得更加妩媚,情敌见面,分外尴尬,“我不明白,你竟然选择肯德基。”为了打破沉默,森先开口道。
“这里人多,我觉得安全,因为我要向你说一些事情。”女孩儿这样说着,向四周环顾了一下,她们见面的时间是下午3点,不是饭点儿,只有一对学生情侣坐在角落里休息。
“你说吧!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打你。”
“哼!”女孩儿轻蔑的笑了,“人都死了,怕什么。”她做贼似的撇了一下周围,从包里摸出一支烟点上,吸一口立刻把手藏在桌子底下。
森装作视而不见,“你吃什么?我请。”
“不用,这会儿不饿,可以给我来杯可乐,冰的。”
森起身去柜台,“一杯冰可乐,一杯卡布奇诺。”
女孩儿接过可乐喝了一口,没说谢谢,她让自己舒服的靠在椅子里,开始讲述:“我们很早就认识,上初中玩游戏认识的,我们都是从小玩游戏的那种,可以说是大神级别了,有一天他提议我们在游戏里成为夫妻,合伙打更厉害,那会儿估计你上大学。”女孩轻蔑又没有敌意了看了看森的胸口,继续说:“网络嘛,一来二去的,聊出感情了,我说我们结婚吧!”“他说不行,我俩都是学渣,什么都不会,靠什么生活?毕竟男的比女的现实,我想想他说的也对,就没坚持,后来他说他和一个女的要结婚了,外企小白领,魔鬼身材天使脸蛋,我估计就是你吧!”
她伸头朝桌面一侧猛吸了一口烟,盯着森脚上的高跟鞋,“可是他不爱你,他爱的是我,他说,‘我们做真正的夫妻让那个小白领养我们,我跟她只是个形式’,那时候我感觉有一种快意,立刻同意了。我趁你上班的时候去你家,我觉得你够大条了,竟然从没发现。”
森努力克制自己,好不让对方看出自己心里的情绪波动,恰好电话响了,“我接个电话。”女孩儿抬抬下巴示意她,森:“喂,哥,好的,嗯,好。”
“你也有人?”女孩脸上撇出一抹坏笑。
“我表哥,我因为给本治病卖掉了房子,现在住在我姨妈家,所以他接我回去。”
女孩儿停止吸可乐,“你是个好人,嫁给本可惜了,你还想知道什么?”
“你到我家都干什么?”
“哈哈!”女孩像看啥子一样看着森,“你装逼?”
“我的意思是,”森停顿了一下,右手挪了挪咖啡杯,“你们做完爱都干什么?”
“嗯,我想想。”女孩抬头看着房顶,回过头说:“聊天,我们在一起特能聊,总有聊不完的话题,我们做完爱躺在床上聊天,你买的那被子不错,很舒服,每次我们从床上起来他都要把被子挂在阳台上,他说怕你闻到味道发现。”
“然后呢?”森克制着自己。
“嘿嘿,然后他给我洗澡,送我回家,每次回去路上我们一起喝一碗牛肉面。”
森的思绪不自觉的躲避开,恍恍惚惚间,突然想起来小区那个患眼疾的老奶奶,每天坐在小区公园里晒太阳,有一次她和本经过公园,和老奶奶打招呼,她说:“这闺女俊的,一天换两遍衣服。”“瞎逼。”本骂道,老太太立刻闭嘴。
当时森也没在意,现在想想,也许老奶奶分别看到的是走在本身边的这个女孩和自己。森告别了女孩儿,走进木子的车子,“快开车,离开这里!”
木子开出去大概两公里,森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木子开到了山顶没人的地方,停下车打开车窗,由着森哭。森断断续续的说出女孩的讲述,委屈到抽搐。木子将她揽到肩头,轻轻拍拍她的头。
良久,木子轻轻的说:“也许老天看不下去了,让本离开,也许老天不想你再悲伤,所以让你认识这女孩儿。”
奇怪的是,姨妈再也没有唠叨过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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