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水澡

冷水澡

    因为是北方的乡村,外面的冰天雪地和严寒让人畏惧,即便是有条件洗澡,也难以消受洗完澡后的寒冷,彼时的乡村在上世纪80年代,早已经拆除了土炕,只剩下木板儿床,如果白天不把被子在阳光下曝晒,冬夜里钻入冰冷似铁的被窝里,只有瑟瑟发抖的份儿,所以冬天极少洗澡。

      因为周围的人差不多如此，所以也就见怪不怪了。但到了夏天，每一个人都会在中午人少时到河边、水库畅快一番，或者趁着月色关上院门，痛快地洗上一个凉水澡，孩子们更是如此，但去河边和水库总是有风险的，于是孩子们被看得死死的，以至于谁的皮肤晒黑了，都会被大人拿指甲轻轻地划几道，如果有白色的印记，就会被训斥甚至于挨打，所以孩子们只有在院子里洗澡的份儿了。

    到了高中以后，学校依旧没有澡堂，只有外面大街上的浴池，但穷学生们断不会因此去消耗少得可怜的生活费，于是水房成了大家冲凉的好去处。水龙头开着，一盆盆清凉从头浇到脚，晚自习后，水房立马人声鼎沸，哗哗的水声不绝于耳，在一片喧闹之后，熄灯号响起，大家酣然入梦。

      时间推移，白露渐起，天气渐渐微凉，水也渐冷，但因为日复一日的坚持，竟也慢慢适应了，这时一盆水浇下去，身体会在微微颤抖后迅速适应，然后是慢慢的搓洗，整个身体也会因此慢慢热起来，本已经是蜷缩着的身体舒展开来，那时会有些许惬意的感觉。

      慢慢的，冬天却已经到来，随着天气转冷，洗衣服的也少了许多，毕竟撑上一两周，衣服也不会散发出令人不愉悦的气息，能够坚持下来洗冷水澡的同学也不多了，因为此时洗澡，需要极强的毅力，也要蜷缩在一角，防止冷水溅到一旁洗漱的同学。晚自习十分钟之后，绝大多数人都已经洗漱完毕，这时来到异常阴冷的水房，颤抖着褪去身上最后一件衣服，面对着一盆冷水，整个身体下意识地蜷缩到了极致，整个胸腔甚至于心脏都绷得紧紧的，默默数到一分钟的样子，屏住呼吸，猛地将冷水从头浇下来，身体会不自觉地抖一下，然后迅速接上第二盆水，将水撩到胸膛上、胳膊上、腿上，紧接着用肥皂快速地在全身擦洗，直到此时，身体方会真正的适应，慢慢地水房里会升腾起一股股水汽，让人感到温暖，甚至于有些飘飘然，但不免也疑惑，如此干瘦的身体之内，竟也蕴藏了巨大的能量。

      此时窗外要么狂风大作，要么冰天雪地，其实也最喜欢在天地间一片洁白的夜晚，在人际廖落的水房，用三五盆冰冷的水，让自己异常清醒起来。一天繁重的课业下来，已经是头昏脑涨，但冷水澡过后，又会是一个清醒的自我，日渐明晰自己的追求和目标，身体上所承受的寒冷，已经深深地刻入内心，蓄积为日后爆发的能量。只是宿舍的灯会在熄灯号后断电，于是只得在另样的灼热中匆匆返回宿舍，躺在床上，如同放电影一样慢慢回顾一天的课程，甚至于在梦中继续繁重的课业，巩固已有的知识，这绝非无稽之谈却也是为科学所证明了的，即大脑会在梦中潜意识的巩固白天已经学到的知识。

      而自此开始的八年的冷水澡历程，却成为我求学路上可拿来炫耀的为数不多的东西，冬日里凛冽的寒风中，那一刻的意气风发已经成为了弥足珍贵的记忆，以及基于此历练了的坚忍的内在。

      其实，人生路上诸多片段的时间点之上，每一个人都需要从头到脚的一盆冷水，让自己异常清醒起来，有时主动，有时被动，人生路上不可能总是和风细雨，更多的时候也不是款款深情的呵护，而所有这些却又可以成为我们前行路上明辨是非、汲取养料的关键过程，即便是别人强加于你的一盆冷水，也应当去坦然面对。

    是为记忆，匆匆数笔，与君共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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