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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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吴你个旭

花和尚央仓嘉措在写下“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的诗句时，想必已把埋在心中开枝散叶、丰乳肥臀的小尼姑想念成了红泥小火炉，这把温热的火烧得他把佛经念成了九九乘法表，心乱如麻，思念成疾。因为爱得太热烈，而见得又太苛刻，所以他只能对着经书望女兴叹“我亲爱的小尼姑，我们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每个人都与央仓嘉措一般，心中都有一座或明朝年间、或东汉末年的年久失修的庙，风吹雨打日淋雨晒，它依旧矗立在岁月的旷野，这不倒的庙里，都住着这么一个小尼姑。

在选择“不见”之前，J是我庙里不见、不恋、却念的小尼姑。

J是一杯水。那年，初二运动会，跑完400米短跑后，晕头转脑坐到了隔壁班的方阵中，等反应过来时候，身体已不听使唤，趴在书桌上再也动惮不得。J的一杯水，及水中晃动的发尖，打开了我的情窦，17岁的荷尔蒙由此盛开。

J是止不住的心跳。运动会结束后，打听到了J的名字。17岁的荷尔蒙像春水，泛滥成了再也堵不住洞口的趵突泉。J是年级最差班的一个安静、害羞的女孩，但她又是年级中女儿帮的成员之一，通宵上网、打群架，蜷缩在一帮叼着烟头和年级上的“古惑仔”混在一起的女生中羞怯。止不住的心跳促使我这个学霸与这帮女生混在了一起，外套、拖鞋互穿，下课后在走廊搂搂抱抱、追追打打。拿下J的闺蜜们后，J终于在一个冬天的中午，收到了我的情书，而我，躲在教室外的窗外偷看。那心跳和呼吸，应是人的躯壳一生中最繁华的运动。

J是信纸散发的玫瑰香。此后，在一起厮混的女生中，跳出来一个乐此不疲送信的短发信差，尽责职守到信没写完，已经在课桌前等待。往后的无数个周日，去小镇的木屋书店买2元一叠的信纸，成为飞速离开家的地球引力。那些情话连篇的信纸已不见踪影，而那染红一课桌的彩色信纸散发的玫瑰香，却镌刻进了无数个日日夜夜，和四通八达的未知的路程。

J是青春期的惊恐。J来到生命中后，身体和心理的变化也随之而来。与J的每一个日日夜夜，都沉浸在课桌书本后叠得整整齐齐的情书中。在那个朦胧的年纪，内裤第一次在一个清澈的清晨莫名其妙的湿润后，一根根野草瞬间长出并燎原后，都懵懂地以为与J有关。无数个无声的夜晚无声的惊恐、传阅黄色书后透心凉的满足感，及晚自习在操场与J背靠背坐着的冲动，全部成为了日后梦中的温馨一笑。

J是上不完的通宵。与J谈恋爱并与她的好姐妹们厮混在一起后，小镇的“红苹果网吧”便成了我们的乐园。那时候“QQ”正从城市包围农村，冒险岛、传奇、反恐精英等网游正统帅着一个又一个问题少年。就着月光，陪J及她的女友们爬围墙外出上通宵，成为生命中第一句“我爱你”之后的特殊铺垫。

J是人生的第一句“我恨你”。与差班生J早恋的事情，终于在班主任严审短发信差后被所有老师知道。在一次英语课上，我奋笔疾书的“认真劲儿”被班主任的余光侦察到，乃至于我走火入魔到全班安静了、班主任在我课桌前停留了一分多钟，我都浑然不觉。随后的英语课，变成了以我的情书为主题的公开学习课，班主任像念单词一样念着我的句子，同学们则像读单词一样读我的句子。“***，我恨你”，英语书砸向了班主任的脸，随后飞奔出教室，闻讯而来的语文老师、同桌则像抓小偷一样紧随着。

J是一通通电话。那时候，座机电话才在农村普及，周五放学回家，躲在父母房间里与J打电话，是狼吞虎咽吃冷饭前的第一件事。与信上文采飞扬缠缠绵绵不同，电话中两人总是声音很小，几乎没有语言，就安静地听着信号传输的声音，而每一个电话，总是在开门声瞬间响起的突然中挂断。

……

J是选择“不见”之前，往后早已复杂了的岁月、遥远了的他乡、混沌了的人海、模糊了的梦境中，源源不断的“不恋，却念”，是被陌生、被容易、被简单了的爱情沼泽里，剩下的唯一的安全感，是生命的制高点，是青春的辉煌和璀璨……是一切形容词无法形容的美好的存在。

多年后的一个午夜，我已经走过了高中，走过了大学，已经工作了两个年头，睡过了两个姑娘，J一直黑着的QQ头像亮了。“你曾说过，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只要我找你，你就会管我”，这样一句少年时代幼稚在情书中的句子，打破了我和J近十年的“不见”。

J说她现在很落魄，身无分文。

J说她需要找工作。

在我打了车费过去后，J从一座秘密的城市，来到了岭南。近十年的不见，近十年的不恋，近十年的念，我恐惧，也期待。

然而，J变成了一个在我出租屋中，我睡地铺、她睡床上，我睡床头、她睡床尾醒来后，抱怨“我不如她前男友对她好”的女人；J变成了我约了无数个企业面试、她却睡到天黑的女人；她变成了一个懒得回学校拿毕业证的女人；她变成了一个连简历都不会做的女人……

初恋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陌生。

2015.11.10

佛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