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首吟

作者: 打卡机卷毛 | 来源:发表于2019-01-19 01:56 被阅读8次

楔子

  这是云宴走后的第六个冬天。

  南巫山的最后一座坟前已经开始冒出杂草。

  有雪一点点地飘下来,覆在碑上,渐渐的,盖住了碑上的字首。

一、

  小楼觉得木头今天有些不对劲。

  她甚至觉得木头被人下蛊了。

  因为当她再一次提起他们的婚期时,他居然同意了!

  小楼担忧地摸了摸他的额头,一脸凝重地转身:“是谁给他下的蛊……”

  “不是……”云宴刚伸出手,就听到她絮絮叨叨故意压低的声音:“蛊神在上!是哪位善良的婆婆婶婶还是长老伯伯?有这种蛊为什么不早点下啦……”

  云宴的手一僵,默默地收了回来。

  云宴是小楼三个月前捡回来的。当时他失了忆,浑身是伤的样子可吓坏了族里的小娃娃们。

  不过当时他也不叫云宴,他叫巫小木,是全族默认的小楼捡回来的夫婿。追踪溯源嘛,因为小楼的娘也是这么把小楼的爹捡回来的,小楼的娘的娘也是这么把小楼的外祖父捡回来的。

  “捡回来就是小楼的夫婿了吗?”小木疑惑。

“当然啊!等长老为我们挑好了日子,我们就可以成婚啦!”小楼双手托住下巴,“木头不想永远跟我在一起吗?”

“当然想啊!”小木一声欢呼,“那小楼以后别再捡了好不好?”

“好呀!一言为定!”憨子,你是我捡的第十三个伤者,若是不喜欢我才不要与你成婚呢。唉,不知阿娘之前是怎么骗过阿爹的。还好木头失忆了,小楼心里暗爽。

  ………

  也许是长老配的药有效果,两个月后木头就慢慢恢复了记忆。可离长老们定的婚期只有半个月了,他居然想把婚期往后推,任她撒娇打滚了几次他也不说原因。

“木头木头~”小楼暗搓搓地靠过去,“别再改了好不好,长老们为了算吉日胡子都快掉完了~”

  “大长老伯伯今天还同我说,若是再算,他明日就要收拾东西住咱们院子里啦…”

  在他怀里蹭了良久,小楼放弃,准备找个好姿势就地睡一觉。

  头顶终于有人开口了:“好。”

  “啊?”她还有些懵。

  “日子不推了,我们成婚吧。”

二、

  巫族族女成婚是无需拜堂的,只要将凤凰蛊提前一日请出,在祠堂供满十二个时辰为蛊成,成婚当日二人当着族人与各长老的面,完成蛊契即可。

  小楼没想到的是,她到底还是没能成婚。

  云宴在蛊成后打伤了祠堂的看守长老,带走了凤凰蛊,只留下一张字条。

  “你等我,回来娶你。”小楼一字一顿念到,“云,彦。”

  “哈哈哈哈哈,云宴,云彦。”小楼觉得自己当初不该为了不上课拔长老们的胡子,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原来我才该叫木头,我才是朽木嘛。”

  云国昭历十年春。

  齐国公兵围云京,云国皇室摇摇欲坠,太子云彦孤身至军营与之谈判。

  天下皆知,齐国公仅有一女,名为齐宁,此女娘胎带毒,终日缠绵病榻,药石无医,神医诊断活不过及笄。而今年正是她的及笄之年。

  云彦以云国至宝明珠护住齐宁最后一口气,并以此为筹码要求齐国公退兵。次日,齐国公退兵至明郡。而云彦前往南疆求取传说中可活死人肉白骨的巫蛊虫,以换得齐国公的归顺。

  七月,云彦携凤凰蛊归来,齐宁苏醒,齐国公按约归顺,使百姓惶惶不可终日的云京兵变终于告一段落。

  同年十月,昭帝退位,太子云彦登基,年号为娄,册齐国公之女齐宁为后。

三、

  娄历五年。

  大长老过来送药的时候,小楼又呕血了。

  “疼不疼?”大长老摸着小楼的头,本来常吹胡子瞪眼的老头,最近几年胡子却耷拉着,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

  “不疼了,小楼不疼的,长老伯伯别再难过了。”小楼揪了揪他的白胡子,眨眨眼,悄悄把涌到嘴边的血用力咽了下去。

  “哼!要不是小木…呸!”大长老硬生生转了个弯,“要不是那个狗皇帝!你也不会变成这样!”

  “长老伯伯,我又困啦~”小楼笑眯眯地又揪了一下白花花的大胡子,好像没听见刚才的话。

  “哦哦。那你再睡一会,伯伯再去给你配几种方子,等小楼醒来,伯伯再来看你哦。”他有些后悔,早知自己管不住嘴,合该让寡言的五长老来的。

  小楼静静地躺着,她有多久没听到“小木”这个名字了?好像从五年前起,就再也没有人在她面前提过了,仿佛从没有这么一个人,她没有捡过人,不曾定下过婚期。若不是今年她体内的凤凰蛊突然发作,她心疼呕血不止,恐怕她也再不记得,还有这么一个人,一个叫“小木”的人。

………

“木头?”

“木头…?”小楼端着汤药,奇怪地看着蹲在院子角落宛若一块木头桩子的身影。

木头桩子幽幽地开口:“小楼,我为什么叫小木?”

“因为我捡到你的时候,你挂在木头上啊。”小楼眨眨眼。

“我以后不要叫小木了!”木头桩子有点生气地从怀里抽出一卷书,塞到小楼手里。

最上头一行正是“朽木不可雕也”。

小楼又眨巴眨巴眼:“可是我叫小楼,你叫小木,一看就知道你是我捡来的啊。”

“那换一个吧,让我想想…”

“不行!我就叫小木!”木头桩子揪住了她的裙摆,语气里夹着一丝委屈。

“我就叫小木好不好?”

  …………

  木头一直是小楼的木头。

  直到有一天,他恢复了记忆。

  他说:“我叫云宴。”

  …………

  他不再是木头了。

  ………

  小楼终于压不住,从喉咙里呕出一口血。

  “木头,你怎么还不回来…”

  “木头,你怎么还不回来看看我…”

  “我好疼…我好疼啊…”

    当南疆的第一株桃花谢了的时候,长老们敲响了族里的丧钟。

  同年,云国帝后病逝,帝哀,举国大丧。

终、

  世人传言,南疆巫族有一蛊,名为凤凰蛊,有活死人肉白骨之效,为历任巫族族女所持。无数求医者铩羽而归,因为南疆遍地毒沼,寸步难行,更别提巫族缥缈无踪。可世人不知,这所谓凤凰蛊,它的别名叫同命蛊,由历任族女的心头血喂养的,是为子蛊,而母蛊,乃是族女出生即携。族女成婚,子蛊进入另一人身体,凤凰子母双存,同命共生。

  凤凰蛊非可医人,而是换命,将一人的毒共担到两个人的身上,将一人的命数分一半给另一人。

  可惜,这个秘密,直到云彦回来的时候,他才知道。

  更可惜的是,他想变回“小木”,可是唯一会唤他木头的姑娘,已经不在了。

  ………

  南巫山是专葬巫族族女一脉的地方,族女墓皆为合葬,墓碑上书族女与其夫的姓名。

  最后一座坟安置后,除了长老们,已经很少有人再上来了。

  云彦在一处山腰,找到了小楼的墓。

  他神情温柔地慢慢抚摸着墓碑,嘴里絮絮叨叨的,仿佛要把一辈子的话都说完:“小楼,你知道吗,我与齐宁做了一场交易,她告诉我她只能活五年了,她助我收回兵权,我册她为后,可我万万没想到这竟也是你的命数。”

  “小楼,我花了五年的时间收回兵权,再一年平定各诸侯。我马不停蹄地来找你,可你去哪里了?”

  “小楼,我找不到你了。”


  有雪一点点地飘下来,覆在碑上,也覆在紧靠着墓碑的身影上,渐渐的,盖住了那人的发顶,也盖住了碑上的字首,只能依稀辨认出:

“巫小楼”

“巫小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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