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白驹过隙,不经意间高中毕业已有26个年头。26年间,始终难忘我的老师——吴怀忠先生。
我的高中就读于巨野二中,那是一所农村高中,坐落在城南四五十里的一个乡镇上。
记得刚入学不久,就听说学校有个怪老师,本来家里人都可以跟着他农转非,可是他拒绝了;父亲过世,他也没回去,因为担任高三的班主任,学生即将高考……
初闻这样的消息,很是震惊,甚至不敢相信。类似的题材,在书上、电视剧里没少看过,原以为,这样的人物,都是作家编剧杜撰出来的,现实中怎么可能存在?
不说别的,单一个农转非,是多少农村人可望不可及的梦想,作为父亲,他难道不知道这是儿女们改变命运的机会吗?
带着这样的疑惑,我迫不及待地想见见这位老师。在教学楼前,看到了他: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老人,六十多岁的年纪,花白的头发下是一张平静安详的面孔。
自此以后,在校园里经常看到他,要么是拿着大扫帚打扫卫生,要么就是拿着个大剪刀给冬青剪枝。他那时已经退休,因为一辈子在学校,退休了依然舍不得离开。他闲不住,看到有什么活,不用人说,自己就干了,因此也就成了学校的免费劳动力。
机缘巧合,高三时学校安排他做我们的副班主任,辅助班主任的工作,很幸运地成了他的学生。他平时不到班里来,只是在早读和晚自习的时候,来班里转转。因为没有教学任务,他给自己安排了一项特殊工作——开荒种菜。
学校食堂前面,有一大块空地,开春不久,他就用铁掀一锨锨地掘起、平整,再打好墒,种起了蔬菜。蔬菜的种类依时令变换,黄瓜、豆角、莴笋、冬瓜、白菜等。一年四季,菜地里都是生机勃勃。
平日里,地里的活都是他一个人干,只有在劳动课上,才到班里叫上七八个大个的男生,给菜地浇水、施肥。有时在酷热的中午,男生们干活回来,一个个满脸通红、大汗淋漓。当我们问起都干了什么活,一群人打开了话匣子,有的描述着提了多少桶水,手都被勒红了;有的则扒开短袖,让别的同学看快要晒褪皮的胳膊……最后总有人补充,被吴老师当长工使了,听的同学都哈哈大笑起来。
千万不要以为这只是一块普通的菜地,它可是我们班里的“财库”啊!原来吴老师开荒种菜,是要卖钱的,卖了钱是要给我们当班费的。
到了蔬菜收获的季节,老师找来一辆农家地排车子,男生把蔬菜搬到车上,装得满满登登,几个人颤巍巍地拉到一里多地的集市上,老师负责喊价、过秤,最后把菜全部卖完,换成大大小小的一把零碎毛票。只有菜特别便宜的时候,老师才会把它们卖给伙房。他说种菜不容易,能多卖点钱就多卖点。现在想想,他如此的精打细算,不过是想多帮助我们这群生活拮据的农村孩子。
有时候到了换种的季节,地里的菜还没有卖完,老师就会把菜分给我们,带回自己家吃。记得那年夏天的一个周末,放学的铃声刚响,同学们正准备回家,这时吴老师走过来:“都去菜地驮点菜回家吧!”老师说完,我们都找来鱼鳞袋子,飞奔过去。
我装了满满一大袋子笋梗,绑在自行车后座上,摇摇晃摇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家。回到家母亲把笋梗分给四邻八舍,邻居们都说:“这学上的,学校还给分东西!”言语当中,满是对我的羡慕,他们哪里知道,这其实是老师的馈赠?
每年的元旦晚会,是我们最重要的节日。以前都是班里学生兑钱筹办,现在不用了,吴老师出钱,他把卖菜的钱全部拿出来。我们买了彩带、红纸、瓜子、花生、糖、水果……教室被装扮得喜庆热闹。晚会开始后,我们死拉硬拽把他推上台,他只是简单地说了几句祝福的话,就退场了,甚至不曾吃一个瓜子,留下一屋子狂欢的我们。
更令人意外的是,晚会后班长给每个人发了10元钱,那是除去班里花销后的结余,也分给了我们。其实,吴老师的日子也很清贫,他和师母,还有他的小儿子和孙女,一家四口全靠他一个人的工资。可是他开荒种菜,挣的钱没有补贴自己家用,全部给了班里四五十个学生。要知道,在上个世纪的九十年代,10元钱可是我们两周的生活费啊!拿到钱的那一刻,班里好几个同学已是眼眶湿润。
有时在周末,会看到几辆黑色小轿车停在校园。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小轿车还很罕见,于是就引来同学们的观看,后来才知道是老师以前的学生,来看望他的。是啊,他们一定和我们一样,倍受老师的关爱,感念老师的好,才回来看看的。
后来再看到校园里的小车,班里男生就直接来一句:“看,师哥们又来看老师了!”那语气,让你分明能感觉到,作为吴老师的学生是一种骄傲。
和老师接触的多了,才发现他除了做学校的工作,每年都拿出时间去了解农村的状况。每年都会针对农村的提留、公粮、不合理收费等,给政府,有时甚至是给国务院写信,反应农民的心声。那一刻,突然觉得他的心里不光装着我们,还装着太多的底层穷苦百姓。
如今我也成为老师,在教育战线上已工作二十余年。工作的时间愈久,愈能感知吴老师人品的可贵,他的一生就像陶行知先生说的那样: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
如今老师已过世三四年了,每每想起他,心里温暖如初。他让我看到了人性中的美好,也时刻提醒我要做一个朴实无华、对别人有用的人。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