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司马攸,曹魏齐王正始七年(公元246年)生,晋太康三年(公元283年)薨,晋武帝同母胞弟,晋文帝司马昭次子。晋受禅封齐王,谥曰“献”。
司马攸的身份地位待遇威望在西晋众多宗室中不可谓不高,但成也萧何败萧何,这最终让他陷入关乎帝国未来的宫廷斗争中去,并成为首个忧愤而亡的王爷。
他的死将所谓的兄弟亲情撕得粉碎,同时也让身为皇帝的司马炎的虚伪狡诈暴露无遗。
一、同根之豆
司马攸乃晋文帝次子,也是司马昭最为疼爱得意的儿子。
初,攸特为文帝所宠爱--《晋书·文六王传·齐王传》
虽然小兄长司马炎十五岁但却文武双全,无论才能还是威望皆在晋武帝之上:
才望出武帝之右,宣帝每器之--《晋书·文六王传·齐王传》
这样一个儿子显然是绝佳的继承者人选,对于自己的心思司马昭倒也光明磊落,没有藏着掖着:
每见攸,辄抚牀呼其小子曰:“此桃符座也”,几为太子者数矣--《晋书·文六王传·齐王传》
其实从我们现今的角度来看,晋武帝与司马攸的储君之争可谓半斤八两。究其原因为两人所占的家族资源差不多,都是同一个母亲。
这就排除了母族成员插手干涉的可能性,毕竟对于做母亲的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不可能说偏袒谁。
兄弟两人的区别在于:司马攸贤,晋武帝长。
这种年长不是大个一岁两岁,而是整整大了十三岁,这一点对于晋武帝来说十分关键。
兄弟二人被父王推向对立面应该是在伯父司马师死后。
因司马师无子,而司马昭又深感亏欠于兄长所以便决定将自己的两个儿子过继去一个。
这里就牵扯到一个未来政权归属的问题:谁被过继给伯父,某种程度上谁就丢掉了将来大位的继承权。
司马炎深知这一点,他也知道父亲最为中意的继任者是自己的弟弟司马攸,所以他更得化被动为主动去全力争取:
初,文帝未定嗣,而属意舞阳侯攸。武帝惧不得立,问秀曰:“人有像否?”因以奇表示之--《晋书·裴秀传》
我们已无从得知当时司马炎给朝中的名士老臣裴秀看了什么神奇的东西,但总归这是赤裸裸的暗示:
日后吾父问起来谁当成为继任者,你得说我。
司马炎此举恰恰是利用了他的年龄优势,因为彼时的他已经28岁,弟弟司马攸年仅15岁。
一个青壮年人虽然名望不如还是小孩的弟弟,但权谋的手段和人脉则是后者远非能比的。
后来司马昭果然叫来裴秀询问立储的事情,裴秀果断的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还不死心的晋文帝又叫来了“竹林七贤”之一的山涛。山涛答:
废长立少,违礼不祥......太子位由是乃定--《晋书·山涛传》
两人旗帜鲜明的态度最终令晋文帝下定决心忍痛割爱,而晋武帝也得如愿以偿。
这是兄弟俩的第一次交手,毕竟姜还是老的辣。云淡风轻中除了父亲无人可依的司马攸最终成了这场权力之争的失败者,被过继给已经死去的叔父。
二、旋涡难逃
事情看似就这么过去了,强势的兄长司马炎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身份地位,两人间没有咄咄逼人,没有面红耳赤,也没有剑拔弩张。但兄弟之间难道还会如同曾经那样水过无痕般么?
这个问题依旧是晋文帝夫妇俩的一块心病:
及(文)帝寝疾,虑攸不安,为武帝叙汉淮南王、魏陈思故事而泣,临崩,执攸手以授帝
及太后临崩,亦流涕谓帝曰:“桃符性急,而汝为兄不慈,我若遂不起,恐必不能相容。是以属汝,勿忘我言”--《晋书·文六王传·齐王传》
武帝母王太后晚晋文帝五年而崩,时为泰始四年(公元268年)。
这是一个非常微妙的年份,何有此言呢?因前一年,即泰始三年(公元267年),晋武帝突破朝臣的重重阻力,册封长子司马衷为皇太子。
此举无疑将齐王司马攸推入了难以自控的且凶险异常的权力漩涡中去。
在这里他将面对的是以嫂子杨皇后为代表的老旧外戚势力、以太子妃贾南风为代表的新兴外戚势力及自己手握大权的皇兄。
司马衷的能力难以承担晋国江河社稷的重任,身为父亲的司马炎心里比谁都清楚。
所以他才会问自己的皇后杨氏,征求皇后的意见,或者说商议着能否换个人选:
帝以皇太子不堪奉大统,密以语后--《晋书·后妃传·武元杨皇后传》
肥水不流外人田,哪怕司马衷再怎么愚笨,身为生母的杨皇后极其家族在日后都是最大的受益者,所以她一定的保证太子的储君之位。
为了巩固太子的地位,杨皇后还否绝了备选的太子妃之一:美丽庄重的老臣卫瓘之女,拍板迎立武帝宠臣贾充的女儿贾南风。只因卫瓘不解风情的反对司马衷的太子之位。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迎娶贾后其实是杨皇后主导的一桩政治联姻。
晋武帝对司马衷的储君态度是暧昧的,杨、贾两姓对此则是坚定的。齐王司马攸呢?还是一如既往被动的。
因为有“案底”在,他能管得了自己和身边人,却管不了支持自己的朝中大臣。
虽然其颇能抚慰人心,但总的来说他的行为举止还是一如既往的小心谨慎,就比如:
在封王之后,武帝下令所有诸侯王可自行挑选中意的官吏(诏议藩王令自选国内长吏)。对此他就上书坚决反对。并约束手下道:
至于官人叙才,皆朝廷之事,非国所宜裁也。其令自上请之--《晋书·文六王传·齐王传》
他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避嫌,免得授人以柄。
但对朝中真心实意支持自己的大臣他怎么管得了呢?
三、进退维谷
重臣张华就是齐王司马攸的坚定支持者之一。
晋武帝曾问张华自己百年之后江山可以托付给谁,他就直言不讳地说:齐王。
帝问华:谁可托寄后事者?对曰:明德至亲,莫如齐王--《晋书·张传》
这其实就代表了另外一种呼声颇高的“民意”:
及帝晚年,诸子并弱,太子不令,朝臣内外,皆属意于攸--《晋书·文六王传·齐王传》
然而贤臣选人为公,明君选人不仅要为公,多数情况下还得徇私情。
人嘛,谁还会没点私心呢?晋武帝为了孩子有私心,齐王攸为了品格也有私心。可有私心往往就会有嫌隙。
百密必有一疏。爱惜自己“羽毛”的齐王最终得罪了前来攀附的皇帝身边的两个红人,也是晋朝的两个大奸臣:荀勖,冯紞(dan)。此举也将把他自己逼入绝境。
中书监荀勖,侍中冯紞皆谄谀自进,攸素疾之--《晋书·文六王传·齐王传》
齐王为人正直所以打心眼里看不上这些奸佞小人。而这两个奸佞小人想拍马屁却碰了一鼻子灰自然也就不肯善罢甘休:
勖以太子愚劣,恐攸得立有害于己,乃使紞言于帝曰:“陛下前者疾苦不差,太子其废矣。齐王为百姓所归,公卿所仰,虽欲高让,岂得免乎!宜遣归藩,以安社稷”--《晋书·冯紞传》
荀勖则进一步说:
百僚内外皆归心与齐王,太子焉得立乎?陛下可试诏齐王之国,必举朝以为不可,则臣言有证矣--《晋书·文六王传·齐王传》
这句话可谓准确的击中了晋武帝心中的痛点(太子愚劣不堪大任;朝臣转向归心齐王)并成功的挑拨了晋武帝与齐王间本就不牢靠的亲情关系。
于是在太康三年(公元282年)晋武帝下诏令齐王做个表率带头就封本国以验证荀勖等人所言的真伪。
结果如何?消息一出举朝哗然,纷纷挽留齐王万万不可就封。我简单统计了一下记载上书劝谏皇帝收回成命的就有:
王浑(灭吴主帅之一)王济(驸马爷)父子;向雄等人。
人虽然看似不多却代表了一种支持拥护齐王的“力量”
当时张华因为支持齐王已被冯紞谗言外放,卫瓘,和峤等反对司马衷的力量虽未发声但也态度鲜明。
这种看似团结的声援却正中荀勖等贾充党羽的下怀,过犹不及反而起到了相悖的作用,更加坚定了晋武帝勒令齐王就封的决心。
四、贤王陨落
为了安抚重臣也为了证明没有亏待齐王,晋武帝下令划出一郡扩大齐国,同时册封齐王一子为王。
司马攸自然心中难过,在得知这一切都是荀勖冯紞捣的鬼后更是忧愤成疾。于是便不吵不闹上书一封乞求留在京城为母后守陵。
武帝也态度坚决不予批准。同时派遣御医查看自己的兄弟是否真的身患重病。早已明白皇帝心思的御医们一口咬定:王爷没病。
帝遣御医诊视,诸医希旨,皆言无疾--《晋书·文六王传·齐王传》
没过几天皇帝催促就封的诏令再次传来,没有办法司马攸只得强撑病体入宫辞行。
晋武帝看到齐王举止如常便更加怀疑自己的亲兄弟是装病。结果从宫里出来后内心冰冷绝望的司马攸呕血不止气绝而亡,一代贤王在内外双重打击下就此陨落,年仅三十六岁。
在胞弟的葬礼上,司马炎表现出了极度的悲痛放声大哭。
一旁的冯紞说道:“齐王实在名不副实却令天下人所归心。如今死了是大晋社稷的福音,陛下何必如此悲伤太过呢!”
帝哭之甚恸,冯紞侍侧曰:齐王名过其实,而天下归之。今自薨陨,社稷之福也,陛下何哀之过!帝收泪而止--《晋书·文六王传·齐王传》
听完此言上一秒还痛不欲生的司马炎立刻就止住了眼泪,可谓虚伪冷酷至极!
尾声、权力游戏
司马攸的死只是晋惠帝被立为太子后激烈政治斗争的一个缩影,他因为成了略显无辜、等级高贵的牺牲品而显得意义非凡,其后更深次的原因则是:
晋武帝司马炎围绕太子司马衷隐忍且饱受诟病多年后,对那些想要“倒太子”、“换太子”的朝臣们做出的最有力的回击和严重的警告。
为了稳固白痴儿子的地位身为父亲的他什么都能豁的出去,就算拿自己的至亲胞弟作祭品也在所不惜,何况是手下那帮高管和普通打工仔。
故此齐献王的死也标志着以张华、卫瓘、王浑等支持更立储君的大臣们的全面彻底的溃败。
听起来很残忍是么?但这就是它的本来面目。而权利的游戏往往又是身不由己,残酷无情,至少是薄情寡义的。
贤明的齐王最终还是被动的输给了父子亲情以及背后的权利博弈。这很难说谁对谁错,私心是人的必然,关键是看如何去对待处理私心。
倘若当初晋文帝没有私心,那么后来即位的晋武帝或许就不会对自己的胞弟猜之甚重防之甚严。
只是晋文帝最终回归于理性,而晋武帝则沉沦于感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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