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

我的记忆中奶奶是孤独的，今天早上醒来突然回想起她的时候，清晰地浮现出背靠在椅子上的枯瘦老人，神情恍惚，看着我的时候会露出一点微笑，但也只是如此而已，过往的劳累和病痛，带给她的是随时发抖的手臂，无法控制的语言，还有一颗逐渐变弱的心。

奶奶可谓坚强，是一个严厉的母亲和婆婆，是一个不太温柔的奶奶，她勤劳而节俭，她在有些事情上表现得不够平衡合理，在我爷爷故去后，她一个人活了二十多年，在这漫长的岁月里，我考入初中，高中，大学，工作，结婚，然后带着第四代来看她…

想起她在我家住过的那段时间，是源自父母亲的邀请，那时单位分配的公房小而偏远，只隔开一条马路便是农田，经常会飘来农药和肥料的气味，虽不如原来旧宅宽敞，但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奶奶也充分感受到了天伦之乐，每天总是帮忙妈妈一起做些家务，而闲时也去小区及周边转悠，看看买些东西，给我们补充营养，作为一个封建时代地主家的女儿，她是见过些世面的，不过在十年浩劫中原有的都被迫放弃，连回忆都抹去了。

轻松愉快的时光总让人不舍度去，她很满意她教练出来的儿媳，也很放心儿子和孙子的生活，虽言语不多，但笑容常常浮现，我模糊的记忆中，她离开时候那种依依不舍的眼神，仿佛看着我说：再待一段时间就好了。不过，她也许知道自己终究是孤独的，她坚强的性格不会让人感觉出她的留恋。

一晃多年后，再见她时，她已经满头白发，一眼望去那哪是奶奶？她的精神去哪儿了！我心里翻腾着，眼水几乎要淹没眼眶，曾经那么笃定的眼神已经涣散，苍老的容颜，皮肤越发褶皱，双手不听使唤总是发抖，她慢慢坐起，好不容易集中起力气，看着我，我们都欲言又止地对视着，良久……那天回家后，我到现在还在责备自己的无奈，既无法插手改变又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接下来的几年，奶奶换了几家养老院，我们也逢年过节去看望，所以才在记忆深处留下了深刻的背影和她孤独的感觉。

最终的一天终于来到了，凌晨接到电话通知，奶奶走完了88年的人生，她十分爱干净，我母亲总是说她良好的卫生清洁习惯正是奶奶教导的，她下厨的手艺也是从奶奶那里学来的，还有就是唠叨的本事不知不觉就延续到自己身上了。我没有哭，我发觉奶奶是解脱了，从污秽不堪的人间又回归洁净如初的天堂，她佝偻着的身子虽已僵硬，但灵魂是不在乎这些的，等过了彼岸，一切会重新启航。

我每年清明时节或者是冬至时，如有空会去看看爷爷奶奶的墓地，在我心里所想不是祭拜祖先来求得平安健康和富贵，也许有些人是这么以为而重修墓碑的吧。我嘴里默念二老，祈求上天的眷顾，也许爷爷奶奶确实会在那里保佑他们的儿孙们，不过，逝者已逝的意思就是让生者互勉珍重，看着渐渐年老的父母，希望我能给予更多关心和爱护，如同当年他们对我的抚育，无私无欲无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