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二

作者: 张艾良 | 来源:发表于2018-04-03 21:49 被阅读60次
    (童年)二

    “我以为自己会有弟弟或者妹妹,但总也等不到,于是我便分裂成了两个。”

    “我怕黑,自己一个人睡的时候没有安全感,于是我便分裂成了两个。”

    “其实我有一个同卵双胞胎弟弟(妹妹),但他(她)的胚胎在发育期被我吸收了,所以我分裂成了两个。”

          医生摇摇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母亲,难以确诊。他分不清,这是罕见的病例还是小男孩的淘气。

           医生示意母亲在门外等候,留我单独诊断。我坐在巨大的椅子上无法适从,橡木扶手焦黄而厚重,油脂与汗液融为一体,我顿顿屁股,才勉强靠到柔软的椅背,我不得不正对着医生,但窗外的路灯吸引去我全部注意。不需要特别仔细就能发现,灯罩里连个灯泡都没有,燕子在铁壳底下做了个窝,附近地下全是白色的鸟屎。那年我九岁,个头不足一米五,但眉宇之间总露出狼似的凶狠,我打小就不是一个可爱的小孩儿。医生的银色眼镜安稳地架在鼻梁上,眼睛像两扇窗户,在我面前开了又关,我仿佛能听到窗柩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他桌上摆着《三言两拍》和《官场现形记》,大多时候,看一个人平时读什么书就大概知道他是怎样的人,书也是有气质的。

          白大褂只是简单地问了几个问题,拿笔随便记了下,叮嘱我按时睡觉。塞给我一颗薄荷糖,便把我打发走了。母亲见我若无其事的走出来,也松了一口气,拉我去买了平生见过的最多的零食,回家后也不限制电视时间,反倒愧疚的与我谈心,主动列举自己的种种不是,其中大部分我都不记得了,但再提起那些令她愧疚的事实,我的屁股还是隐隐作痛。

            那是一个漫长而舒适的午后,幸运女神似乎特殊关照了我,玫瑰绽放如火,梨花散落满园,我在和煦的阳光下吃着葡萄,籽随意吐到泥土里,土地松软,结着草籽,摇着叶子,我仿佛忘记疾病的恐惧,散漫如墙尾蜷着的狸猫。

            猫伸了个懒腰,扑腾够了便悄然站起,它不属于我或者邻居,却干净的不似流浪猫,于是它到走哪里,便由这家人照顾,它也不负众望,保护我们的谷仓免受老鼠的侵袭,它总是这般守信。

            此刻我拥有了一只猫,巨大的狂喜支撑着我的身体,扑向那黄白相间的精灵。猫觉察出我的异常,轻轻一跳便窜下台阶,我循着它的路线狂奔,仿佛被魔鬼附身般攥紧拳头,不顾一切的狂奔,紫色汁液沿着手掌纹路流下,绿豆大小的籽嵌入皮肤,疼痛没有使我理智,反倒激起又一轮兽性,我带着本能的狂野叫喊、狂奔...再睁开眼,一股刺激的药味钻入鼻腔,母亲关切的望着我,我解释道,那只猫...母亲的眼神闪烁一下,好像在说她明白了,然后走出病房,留我望着空荡的天花板发呆,我做错了么?答案是肯定的,母亲辞掉工作全职照顾我,但我总是惹来麻烦,但总有那么一瞬间,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就好像高速路上没有刹车超速行驶的跑车,只能耗尽能量,或狠狠撞上护栏,摸着头上隆起的血包,很明显,我是后者。确定没有脑震荡后,我便可以回家,开了些氯丙嗪,母亲一路无言。

           她翻出上午医生的名片,十一位号码,却按错了五六次,医生的话让紧绷的脸好看了些——几率很小,但我的行为正慢慢验证她所担心的一切。

         “躁狂症是很常见的一种精神病,”医生安慰道,“甚至有的连药都不用吃,长大就好了。”一提到精神病这三个字,母亲的压力甚至压得我喘不过气。我开始回想短暂的生命中发生的一切。两周岁开始认字读书,五岁读一年级,连跳两级,我的成绩一直值得骄傲,最近却变得越来越糟,不知与这莫名的躁狂是否有联系。我总试图压制心中不定时引燃的怒火,但这除了加深发病后的罪恶感外,毫无作用。我会在餐桌上突然跳起,像上了发条的玩偶,任由心中的怒火摆布,砸掉易碎的一切,五官极端扭曲,摆出怪诞难看的鬼脸,如同顽劣的猴子。有时和煦的阳光会突然“灼伤”娇嫩的背部,使我疯狂冲向树下的阴凉,但我却受不了枝条散漫的“布朗运动”,生拽下够得到的一切,直至双手浸满绿色血液。发病时,我在暴力和疼痛间获得释放,用局促的呼吸唤醒理智,躁狂行为激起本我中暴力的快感,使我深受其扰又难以自拔,在疯狂自残九个月后,辅以药物治疗,我的情况有了很大的好转,然而令母亲更担心的,却是我口中念叨的那个他(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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