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地走过田野

   

我顺着村子前面的水泥路走。经过一处幽静的院落时，一条大狼狗突然冲我狂吠起来。

它太用力了，被铁链子牢牢拴住的身子几乎要吊起来。

还有一条白色的小狗，边向家跑，边小声冲我汪汪叫，等跑到它家门前时，开始大声汪汪汪。我盯着它，冷静地从它面前走过去。它并不敢走上前，只是那么冲我徒劳地叫。远远地跟在身后叫。

拐个弯，来到另一条水泥路上。这里，两边都是庄稼地，生长着绿油油的冬小麦，已经像韭菜那么高。记得小时候，我爸跟我讲过一件趣事，上海知青到农村，看到地里的麦苗，都非常惊讶：怎么会有这么多韭菜！他们错把麦苗当成韭菜了。

路面与田地之间有干涸的沟渠。沟渠里，嫩绿饱满的小草正从枯黄的草丛中冒出来，还有一些散落的玉米秸秆，已经发霉、腐烂。沟半坎、沟沿上零星种着蚕豆、油菜。

蚕豆点得很稀。豆苗与豆苗之间裸露的泥土被太阳晒得酥松柔软。我试着踩上去，鞋子陷了进去。庄稼在这样的土地中生长，应该很愉快吧，就像睡在被子里。

婆婆纳紧贴着水泥路边生长，娇小密实的绿叶中，开出更加娇小的蓝色花朵。

偶尔，地头会有被人随手扔掉的小物。一张花花绿绿的糖果纸，一个苹果绿的塑料瓶盖，一个感冒冲剂的包装袋，都落满了灰尘，似乎要与田地化为一体。

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我稍作停留。向右张望，有两位黑衣老人坐在一座石桥上聊天。他们聊得太沉迷了，身子都向对方微微倾斜，好久不改变一下姿势。朝雾还没散去，裹着新年燃放烟花炮竹的烟雾，白茫茫一片。一排笔直的水泥电线杆子，架着黑色的电线向远方延伸。

我没有转弯，继续朝前走。一直走到水泥路结束。前面仍然是田地。地边有一条土沟。沟边是一条窄窄的土路，上面满是枯黄的草。

一位年轻的父亲，带着他的小小儿子和更小的女儿正从那土路上走过来。从年轻父亲那考究的衣着，醒目地沾着新鲜泥土草叶的白色运动鞋子来看，他们应该也是从城里回来过春节的。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是边小心着脚下的路，边将眼睛四处打量，样子很悠闲。

我走上土路。路并不长，一会儿就走完了。

春节回乡期间。如此这般。我多次安静地走过田野。

有时，我会像刚才那样，有明确的路线。更多时候，我只是随意走动，走到哪里就算哪里，觉得有点累了，才会往回走。有一回，一不小心走到很远的地方。路过一个又一个静静的小村庄。听到陌生的独栋楼房里播放出的熟悉的摇滚乐。

至少有两次散步途中，我心怀歉意地揪下半片麦苗的叶子，放在鼻子底下，细细嗅闻它那清新饱满的汁液。

有一次，我遇见一个小水塘，塘边的杂草被人放火烧了，黑糊糊一片，而水面却长满了叶片圆圆的水草，一塘碧绿。塘边生长着一小片茂盛的细竹。风从竹林间穿过，竹叶沙沙有声。

遇到菜园，我也会去看看。包得紧紧实实的大白菜。整整齐齐的中葱、蒜苗。已经起苔、开着黄色花朵的小白菜，花蕊上趴着羽翼透明的昆虫，正在吸食花儿甜蜜的浆液。

明黄的夕阳，橘红的夕阳，无一例外，都会将天边的云彩染得鲜艳漂亮。白墙青瓦的农舍，黑色的电线，树木的枝条，反着白光的小水沟，都在落日灿烂的余晖中，平静着，静默着。有农夫在地头，双手背后，来来回回，走走，停停。

喜鹊从麦田上方飞过，停留在田间的几棵大树上。树木光秃稀疏的枝条中，有一块黑黑的，那是它的窝。

我曾经在农村生活。但那时，不管怎么说还是小了。懵懂的成长岁月中，总会忽略掉许多当时不自知，以后想起来，才会觉得非常值得宝贵的东西。

现在难得回乡村一次，总是想尽情地领略一下它的优美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