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台柳》
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
《杨柳枝》
杨柳枝,芳菲节。所恨年年赠离别。一叶随风忽报秋,纵使君来岂堪折!
两首柳叶词,带出一段惊心动魄的爱情,世道有多乱,他们的爱情就有多坚强,直至乱世要为他们让路,至尊也动情为他们求情,番将也愿意放手作最伟大的成全。
我想,歌姬都练就了慧眼识英雄——于未时的“火眼金睛”吧。像柳氏,这个历史上没有名字记载的女孩,她出身很不幸,也许是自幼家贫,也许是家道中落,也许是官宦之家给诬陷,卖进李府做歌伎,断没有好人家的女儿愿意抛头露面,表演欲强盛到整日去给达官贵人唱歌跳舞吧?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柳氏一定是读过好些书的女子,受过私塾老师的教导,不然她后来也写不出《杨柳枝》这首词,不能肯定的是她到底是年幼在自家家院所授,还是卖身到李家后李王孙所栽培不得而知。她还是一个文学爱好者,不然,她在以歌舞作职业期间,阅人无数练就的慧眼,当然知道哪些是银枪蜡烛头,哪些是真英雄豪杰,既然她不爱王孙公子,也不爱草莽英雄,只爱文采斐然的诗人,当然是仰慕诗人的才气横溢了。柳氏更是聪慧过人的女子,有了文学作底色,她就不再只是一名歌妓,而是一名表演艺术家,她得到主人的宠信,是一件李府在长安的王府诗词唱酬最拿得出手的“艺术品”,但她不恃宠生娇,而是落落大方,对客人尽心款待服侍,但当客人垂涎她的美色而毛手毛脚时,她又能轻谈浅笑而婉拒,想想,她一个才貌出众、地位低下的歌伎,每日每夜周旋于多少达官贵人中,既不让客人难堪,又能让客人尽情欢乐,自己全身而退,情商之发达,经验之老到,恐怕不是一般女子能胜任吧?
几年后,当她练就“金刚不败之身”时,终于,弱柳迎来了喜人的春风,韩翃投靠李王孙,两人的命运有了交错的机会。我想,李王孙也该是一个乐善好施、高雅风趣之人,当然,更重要的是,他也是韩翃的粉丝,为了表示自己的敬仰之情,马上拿出府上最好的歌舞来招待韩翃。韩翃,才子啊,后来皇帝点名要他做中书舍人(秘书)。柳氏竟然在皇帝之前能看出韩翃的才华,比皇帝的眼光还准,出手更狠更快。所以,有些人虽然贫穷,虽然落泊,虽然草民,但一站一坐,才情呼啸而过,有着不同一般的气宇轩昂,不容旁人侧目,只让人刮目。柳氏终于等到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前的坚守是多么不易,多么值得,在她的主动出击下,在主人的强大金钱(30万贯)支持下,韩翃这位尚未得志的穷书生,迎来了他的甜美的爱情,紧接着事业也接着开花,妻子给他带来了好运气,成亲第二年,他高中及第。
所谓荣极则辱,不到你不信,古代的人生三大得意之事为“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他乡遇故知”,他瞬间已收获了两件上天赐予的大礼,上天当然要他有所偿还。当他回乡省亲时,安史之乱直闯长安,他先行一步,幸免于难,留在京城的柳氏,自知容颜秀丽,若不幸落入贼手,后果不堪设想,不得已削发毁形,逃入法灵寺。
青灯佛经为伴,晨钟暮鼓为乐,柳氏不禁为命运呜咽,以为可以结束那段只为别人欢笑的苦日子,以为郎才女貌修成正果,谁知这仅是一场春梦,一个海市蜃楼,她则走向另一个不幸的残局。
韩翃在家乡得知京城沦陷,只怕妻子遭难,遣人多方打探,以柳作诗,写下他那忐忑不安的心情作寻人启事:“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
柳妹啊柳妹,你是否尚在人间,纵使你仍活着,恐怕也给别的男人抢走了吧!男人的心总是自私,既担心心爱的人的安危,又担心她纵使躲过死亡追捕,也躲不过色狼的侵犯,无复旧模样。
爱,总须回应,回应,也要够斤两,才可以在世上永恒流传。柳氏在空门缁衣削发中,又一次等来了春风的超度,可是,她似乎提前看到了命运给她更大不堪的打击,她还来不及重拾心情,蓄发与至爱重聚,又给番将沙吒掳去,这一次难再保存清白之躯。她回应的柳枝词,则成了一词成谶:“杨柳枝,芳菲节。所恨年年赠离别。一叶随风忽报秋,纵使君来岂堪折!
幸好,她的慧眼一直没有走眼,韩翃并不薄悻,历尽沧桑千劫,爱依然没有破损,他的矢志不渝,令肃宗皇帝也为之动容,将爱人重新判回给他。
韩翃轻轻牵起柳氏的手,已是相牵,相分,相寻,相盼,相急,相乱,再到相逢,相牵,世上有谁爱得像他们深沉,执迷,那种失而复得的感觉,令韩翃不敢再放开柳氏那双小手。章台柳,如果没有你作引子,爱怎会有机会回家,我们怎能团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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