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对面那家人（3）

第五章 对面那家人（3)

         男人的坟头修葺在村尾的小山坡上，说是坟头，其实就是个土堆，再简单不过的下葬，挖个坑，下棺材，填上土，这一切看起来就像埋种子一样。种子在春天埋下再合适不过，下棺也是。等种子发芽，出土，花开，成树，同样也等着自己出生，长大，成熟，老去，然后在几十年前的某座棺材旁入土作伴，李婶这样想，李丫儿这样想，大斌也这样想，毕竟这次下去的说不定是自己未来的岳父，这念头也就一闪而过，这多少有点对自己的岳父算是大不敬了，大斌自己也知道，说不定这个男人下一秒就棺材板一踢，窜了上来，指着大斌喊道：“你小子，甭想，别动歪脑筋。”

          大斌越想越怕，握铁锹的手也抖个不停，不停地看着棺材板，生怕那块木头会不自然地动，也害怕李丫儿看出自己的心思，貌似胖子其实都胆小的厉害，感情也一样，虚得很。

         大斌的心终于在坟头填平的那一刻再次安心地放到了李丫儿身上。而李丫儿的心却只在那坡土里，至少这一刻是，她不会在意这一刻山间小道上是否都是上坟的人，也不会在意空气中似有似无腐烂的味道，她所在意的或许只是这个地方的土是否掩盖的平整，那块刻着这个男人名字的石头是否端正了，仅此而已。大斌自然也不知道怎么去安慰现在的李丫儿，也怕这件事后，李丫儿一旦坚强到难以触碰，自己该怎么靠近，怕自己放在李丫儿身上的心会慢慢冷掉，或许是收不回的那种。

          大斌心里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想想自己终究自私了，殊不知李丫儿现在的心或许真如埋入泥土里一样，关在一个狭小而又黑的地方，而这颗心就像坏掉的种子一样，或许永远这样子了，而大斌却希望自己能有一天能把这颗种子捧出来，哪怕她发不了芽。貌似胖子也总是这么心细。

          烧点纸钱这场简单的葬礼算是谢幕了，一个人的一生也就这样谢幕了，这些人渐渐地消失在身边人的生活中，却能活在一些人心里，而这个男人或许做到了，至少在那些多数人心里是这样的，他们目睹着男人摔下茶楼，然后争吵着男人的死因，再然后围观了一场人数或许只是他们那时在茶馆端的茶碗里的几片茶叶一样多的葬礼，但这一切也就足够了。那两个少数人当然也会记得，碰到李婶时多少有点愧疚不是。而更不必说李婶，李丫儿，大斌，韭菜这帮人了，走的是身边的人。韭菜或许不能被算进去，他不喜欢李丫儿，对李婶也没什么感情，或许在他心里就好像他坐在饭桌前，她爸妈吃着吃着吐出句对面李叔死了，而自己也只是过耳罢了，继续把停留在碗沿的那口饭送进嘴里，而我们也不知道那口饭停在碗沿有多久，或许嚼的时候已经凉了，而这一切只有韭菜他自己知道。

         李婶不断往火盆里送着纸钱， 韭菜用树枝压着火盆里燃烧殆尽的纸钱，不让灰烬随风肆意乱飞，李丫儿站坟头一旁，大斌站在李丫儿一旁。

          回去之后，男人的牌位被摆在了后屋的墙上，墙上自然也挂着李丫儿爷爷奶奶的，爷爷的爷爷，奶奶的奶奶的等等，看起来上面也不过是多了块木头，又或许说是多了个人，多了张嘴。

           “不知道上面的贡品还够不够分”，李婶想。

           她赶紧从厨房拿了几个馒头添了上去，烛台上的蜡烛也粗了一倍。李婶真的没有那么李婆子，也不是祥林嫂，一直都是这样。

             韭菜站在李婶家门口望着自己家的后院升起的炊烟，想想那男人再也看不到自己家的炊烟了，而炊烟这头也少了筷子，少了碗，也说不定那男人是站在茶楼看自家炊烟看入迷了才跌下去的。大斌拍了拍发愣的韭菜，说："看来没什么事，咱先回去吧。”韭菜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点头，只是往对面走去。

             李婶家的猫也恰巧在这时候回来了，往屋子里一钻，看起来好像又多了些伤。李婶弯腰进了厨房，李丫儿杵在门口，看着山头。炊烟也照常升起，山头这么高，那男人一定能看到。

              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