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画皮客栈就开在眉山脚下,客栈好找得很,门前有颗桃花妖娆得不像样。正经的桃花都只开一季,春天开花,夏天就长桃子了。我门前的桃花只开花不结果,一年四季花开不断,也因此我有了个别名,就叫桃花。
若有人说起我那画皮客栈,都是说“你说的那客栈呀,我知道我知道,就是桃花的嘛。”
“你要去桃花的客栈呀,我知道的。”
“你要找桃花呀,没事好找,我告诉你。”
久而久之,来我客栈做生意的人,见了我都叫我“桃花姑娘。”
我呸,好嫌弃,虽然说开门做生意,以和为贵,凭白把我此前树立的高冷形象给拉低,开口要银子的时候,都好像气短了些。
对了,我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裴明月,师父说我小时候脸若银盘,为了好记,就起了这个名。说得好像她有很多个徒弟似的,也就我这么一个弟子,现在愿意画皮的人越来越少了,知道画皮的人也少,所以我的生意也不是太好。
为了赚钱,我只好在客栈外面摆了个茶水摊,毕竟去眉山求缘问道的人很多,但是能歇脚喝茶的地方少,日常无人画皮,我就卖个茶水钱养活我自己,不得不佩服我自己脑子好使。但是被师父知道后,好一阵嫌弃,“这眉山上的道士做法又慢又费时,见效慢,去的人一波又一波,那观里的门槛一年都换好几回。咱们这画皮见效快,耗时少,怎么就没人上门。你看看你,山脚下开阔的地方不少,你偏偏找这么个偏僻地,拐好几个弯,谁找得到,山门那做生意不好吗?”
师父对着我的一顿指指点点,我来眉山的时候,人生地不熟,就去那观里问了问那个道士,谁知道这道士面善心黑,给我指了这么块地方,欺我不知如何做生意,如今我来此地三年,一年开一次张,其他时间就指望卖茶水养活自己。
“我就知道你一见那青梅观的小道士生得好看,就被迷了三魂六魄了,脑子也不好使了,让人骗在此处。”我心想,那青梅观的道士的确生得好看,唇红齿白,肤白貌美,皮相甚好,师父见我一脸春心荡漾,又是一顿敲打。
“你就被他皮相蒙了心,你自己画皮多年,竟不知这皮相是最最不靠谱,最最虚假,最最不可取的。”
“师父此言差矣,皮相若不可取,我们画皮师作甚生意,那皮相若不重要为何世人还想改头换面重获新生。”
“你个朽木!画得了皮画得了骨,画不了心。”师父大概年轻的时候受过皮相之苦,作为画皮师,竟看不起皮相,难怪这么多年她生意做得也不怎样。每每有人想来画皮,她都要劝人莫要被皮相迷惑。可见她真不适合做画皮师,虽然她有双巧手,却也没画过几张皮,没想到我倒是在这方面继承了她的衣钵,也没画几张皮。
皮相怎么可能不重要,青梅观里的道士不就是因为皮相好看,明明在山顶,大家也要爬好几个时辰上去,那山腰的眉心观,去的人比青梅观少多了,山腰不比山顶好走?不就是因为眉心观的道士是个老头,所以去的人便少了许多。那些来找我画皮的,求的不就是好皮相。
我心里对师父的话,很是不屑。我遇到的人还没有说要画丑的。
去年四月的时候,有个女子来到我这里,那日下着微雨,四周青草嫩色葱茏,她衬得我客栈外的桃花,艳光四射,在微雨里,那粉色润泽像我画过的美人皮肤一样细腻丝滑。这客人穿花带雨来进到我的客栈,她一身素色,聘聘婷婷的站在我的面前。
“你可是桃花姑娘?”她一开口,那声音清脆动人,像寂林鸟鸣般悦耳,虽然她没喊对我的名字,但是听到她的开口我也没法生气了,这么好听的声音,我哪里还有脾气了。于是,我只好硬着头皮说,“是,姑娘可知我这是做什么生意的?”
有时候我也怕有人不懂误入我这客栈,她点点头,“我知道,是换皮的。”
“那姑娘来,可是带好了东西来的。”
“带了。”说着她拿出一个卷轴,不打开我都能猜到,里面应该是张画,此时她脸上露出隐忍之色,她的容貌说实话,还挺美,眼若灿星,眉毛如剑,看起来真是很是英气。我打开卷轴,看到里面的画,里面画着的亦是个女子,姿色容貌也不过尔尔,只不过是个圆脸甜妹,与她的美完全不一样,画中人身型与她也多有不同,与她相比也要较小许多。那画上还有一首诗,写着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那姑娘垂首“这画是我的夫君画的,去年春天,他去踏青,本来我要去的,但是那天我有些不舒服,就没与他一起,那天他回来的很晚,心情也很好,回来的时候在书房呆了很久,我想他大概是画了这幅画吧。后来连着几日,他都出去了,我也没在意,每次回来他的脸上都挂着笑意,每次我看着都好像春风就在他的笑里。我从未见过他对我如此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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