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老城厢的西北,就是人民广场,老西门乘坐8号线两站路就到了。
鸟瞰人民广场人民广场是上海毋容置疑的中心,这一点不需从地理位置来看,仅从每天地铁上在这里中转的人流就可以看出来。上班的白领、观光的游客、给儿女找对象的阿姨们,每天都在这里兜兜转转,朋友聚会选一个大家都方便的地方,肯定是人民广场。
这也缘于人民广场的功能,在由南京西路、西藏中路、延安东路和黄陂南路围成的大区域里,人民广场几乎涵盖了所有城市应该具有的基本功能。
人民广场为什么会成为上海的中心呢?这个要从人民广场的来历说起。
1861年,当时跑马总会的董事,英国人霍格勾结英国驻沪领事向上海道台提出,要求划出一圈土地作为跑马的跑道。在当时清朝地方官吏的默许下,他策马扬鞭,从第一百货商店门口起,向西转南兜了个大圈子,然后按马蹄的痕迹圈起来,用低价强征马道圈内农田466亩,迫使三万多户农民离开家园,建成了号称“远东第一”的“上海跑马厅”。
跑马厅的出现,使得一时间达官显贵云集,围绕这马场周围,就有了各种配套。跑马厅虽是英国人所建,但服务的对象却是在上海滩的所有洋人,而其定位又高,为了满足这些洋人的需求,这里就成为一个消费的乐土,同时在这个过程中,也逐渐出现了各种现代城市的基本功能。
人民广场不仅是上海的中心,同时也是几条重要国道的起点,从日喀则去珠峰的318国道上,就有一座由上海援藏队修建的路碑,上面写“此处距上海人民广场5000公里”,在这条中国最美的国道上,每天驰骋着无数东进西出的车辆,这不仅是连接上海与边疆的纽带,更是上海援藏干部心中的回家之路。
人民广场的故事很多,细细讲起来几天也说不完,让我们按照当年跑马圈地的路线以西藏中路的上海一百为起点,沿着南京西路向西而去,看看这上海的中心腹地里都有哪些故事。
上海第一百货商店
上海第一百货商店又名中百一店,是解放后第一家国有百货零售企业,就坐落在西藏中路和南京路的路口,也是霍格当年巧取豪夺的起点。这座百货商店在中国的百货零售史上有着最辉煌的记载,被称为“中华第一店”。
一百大楼于1936年建成开业,原名大新公司,也是当时远东最大的百货商店。大新公司与新新公司、永安公司、先施公司并称为南京路四大公司,可以说这四家公司撑起了中华第一街——南京路的半壁繁华以及半世兴旺。
上海第一百货商店在所有到过上海的外地人心里,中百一店的回忆似乎不那么完美。那时有机会出差到上海,只要有闲,一定要到中百一店给家人带点什么,而中百一店的服务员一听到不是上海口音,基本都爱理不理。随着中国的全面开放,中百一店的服务员的态度一天比一天热情,再也不见对外地人的排斥,中百一店的变化,也是这座城市的变化,是城市胸襟不断开阔,温度不断提升的过程。
国际饭店
说到这座远东第一高楼,就要提到两位建筑大师。第一位是拉斯洛·邬达克,邬达克是匈牙利著名的建筑设计师,在他一生的作品中,90%都在上海。包括我们在外滩看到的亚细亚大楼(外滩1号)、怡和洋行(外滩27号)、汇中饭店(今和平饭店南楼)等,都是他的作品。那个时候的外滩和上海,百废待兴,就如同一个巨大的舞台,让来自世界各地的建筑设计师在此一展身手,所以,说到底,还是上海成就了邬达克。
高耸入云的国际饭店早期的邬达克的设计偏向严肃、谨慎的古典主义风格,中期时设计风格更偏向折衷主义,这可能也是设计师成长的轨迹,先学习和借鉴各种风格,不断形成作品,最终慢慢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从大光明电影院和国际饭店开始,邬达克开始成为一个先锋设计师。国际饭店这座远东第一高楼自出世起,就石破天惊,成为邬达克一生最杰出的作品,直到其建成的半个世纪里,仍然是中国的第一高度。
国际饭店建成于1934年,高24层,其中有地下2层,地面以上高83.8米,采用钢框架结构,建筑风格上和美国同时期的摩天大楼有相似,这也跟邬达克原来一直在美国的建筑设计事务所里工作有关。国际饭店的英文名不是International Hotel,而是Park Hotel,这是因为坐落的黄河路那个时候叫Park Road,同时马路对面又是风景如画的人民公园,所以叫花园饭店也十分应景。
国际饭店的外立面强调垂直线条,层层收进,给人以高耸和稳定的感觉,内部富丽堂皇,一建成就是上海名流汇聚之所,宋庆龄、张学良、梅兰芳、卓别林、陈纳德都是国际饭店的常客。特别要提到的是,1950年,为了统一上海市的平面坐标,上海市地政局对全市进行三角测量,就是以国际饭店楼顶的中心旗杆为平面坐标的原点,确定了上海的“零”位置,如今在大堂也可以看到1米高的标志柱。
另一位跟国际饭店有联系的建筑师就是设计了卢浮宫金字塔、中银大厦、苏州博物馆的贝聿铭。贝聿铭出生苏州望族,年轻时途经上海,见到国际饭店的宏伟壮观,建筑的美让他内心无比震撼,决定提前结束在圣约翰大学的课程,赴美求读建筑学,从此世界少了一个优秀的医生,却多了一个传世的建筑大师。
大光明电影院
国际饭店的西边不远,就是大光明电影院,这座影院基本上承包了上海人一半的记忆。
大光明电影院是中国现存最古老的影院之一,也是邬达克设计的经典之作。和旁边的国际饭店不一样的是,大光明电影院的设计之前卫已经完全超越了那个时代。整座建筑的外立面就如在波浪中前进的风帆,而走进大厅看到的是完整圆滑的曲线包围着整个顶部,整面墙的大落地窗,这些都出自邬达克的梦幻之手。
大光明电影院剪影大光明电影院在整个中国电影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其是中国第一家宽银幕影院,也是中国第一家立体声影院,多年一直也是中国票房的冠军。同时,在建成后的十年间,影院是和好莱坞直接接轨的,这也为中国电影放映技术发展提供了试验田。
在这里说一下大光明电影院两个少有人问津的之最。第一个就是在上世纪30年代,所有的电影院都在用电风扇降温的时候,大光明电影院在设计之初就耗资30万元打造了冷气间。第二个是由于大光明电影院基本都是播放好莱坞大片,为了配合播放,1939年影院推出了一款叫“译意风”的耳机,观众可以戴上它,由专人讲解剧情和对白,这大概就是最早的字幕组吧。
上海美术馆
再往西走,在南京西路快要接近黄陂南路的地方,就是上海美术馆原址。现在的上海美术馆已经搬到中华艺术宫(世博中国馆)去了,人面不在,桃花依旧,这栋历史的建筑依旧屹立。
这栋建筑应该是和人民广场联系最紧密的一栋了,因为它的前身就是跑马厅大楼。大楼于1926年设计,1933年竣工,高四层,占地8900平方米,外表风格为古典主义构图,折衷主义特色,这也就是当时公共租界的典型风格。这栋楼原定作为会员俱乐部,供高级会员享乐,所以全楼内外艺术气息浓郁,55米高的大钟塔直插天际,内部五颜六色的玻璃窗,都在告诉世人它的身份。
跑马厅大楼的钟塔其实在当时的上海,并不只有人民广场这一个跑马场,而是有三个,跑马总会总是低价收购农田,建成跑马场,赚得盆丰钵满后,再高价把土地卖出。由于利润丰厚,所以跑马圈地越圈越大,最后有了人民广场这个远东第一大赌窟。为什么跑马运动这么受欢迎?因为它刺激,赌性大,在上海这个冒险家的乐园里,大家都过着刀头舔血的生活,需要这样刺激的运动来麻痹自己脆弱的神经。
虽然是时代的产物,但艺术的基因却保留了下来,所以,很长时间内一直是上海美术馆的所在地,里面也时常有各类优秀的艺术展,最有代表性的就是双年展,我也是因为2008年的双年展认识了这座大楼,并时常去看看,现在美术馆迁址,爬山虎已满墙,楼院也安静了下来。
上海大剧院
黄陂南路往南走,走过美术馆的院子,就要看到一栋被大篇幅的玻璃幕墙和大理石包裹的白色现代建筑,这就是上海大剧院了。
远看上海大剧院,脑子里蹦出一个词——水晶宫。大剧院的整体设计就如一座艺术的宫殿,和人民大道另一端的上海城市规划展览馆遥相呼应。建筑的整体构思叫做”天地之间“:整个建筑建立在一个方形的台基上,坚实而有力。随方形台基而上,由代表土地的大理石和代表水流的玻璃幕墙构成了一个完整的世界。弧形的穹顶如皇冠一般,向天空敞开胸怀,远远望去,就如一个渴望艺术的孩子从大地母亲的怀抱中望向天空,希望获得来自天地间的智慧。
水晶雕琢的大剧院大剧院由大名鼎鼎的法国夏邦杰建筑设计事务所设计,1998年开业,除了极具艺术性的设计之外,功能上也十分完备。大剧院拥有目前世界上容纳面积最大、动作变换最多的舞台设备,以及亚洲最大的舞台。很多全球经典的歌剧、音乐剧、芭蕾舞在这里上演,以其开放的姿态,成为上海这座全球都市与世界文化交流的名片。
上海城市规划展览馆
在上海大剧院坐落的人民大道上有三栋建筑,中间是上海市政府,西边是大剧院,和大剧院两两相望的是东边的上海城市规划展览馆。
一个城市的建设从规划开始,上海作为中国最现代化的城市,早在上个世纪就以规划指导建设,所以2000年的时候,这座城市规划展示馆就正式开馆了,里面600平方米的城市规划大模型把上海内环线内6层楼以上的建筑全部囊括,也是世界上最大的城市规划模型,看到这个模型,你就知道2020年的上海是什么样了。
穿梭时空的白玉兰城门规者,有法度也;划者,戈也,分开之意,这两个字也揭示了城市发展的要领。通衢四达汽路长,规划市场集商贾,远看城市规划展示馆,其建筑主体就像一座中国的古城门,一开一合之间,时间如流水在此间穿梭流淌,顶部盛开着上海的市花——白玉兰,象征着城市的繁荣和缤纷。建设这样一座全球城市,必不是一朝一夕,而是前赴后继的上海建设者们不断用他们充满智慧的创造力和穿越时间的视野投入其中,才能有今天的成就。所以说,这里展示的是上海的蓝图,从昨天到今天,再到明天的美好愿景。
上海博物馆
西汉的思想家扬雄在《太玄·玄摛》中提出:圆则杌棿,方为吝啬。圆指天,天圆所以运动变化,方指地,地方所以收敛静止。天圆地方就是中国人的哲学,追求变化,我们才会不断进步,希望稳定,我们才会和平共处。这样的理念从古至今传承下来,体现在不同的载体中,钱币、器皿、建筑、文献,等等。作为文化传承的集大成者,上海博物馆也是天圆地方的典型代表。
天圆地方的博物馆上海博物馆位于人民大道南面,上海市府大楼正前方。远望上海博物馆,圆形屋顶加上拱门的弧线,就如同一尊巨大的中国古青铜器,庄重的仪式感扑面而来。圆形的屋顶下是方形的建筑本体,正是取天圆地方之意,代表了中国人民的智慧结晶。
最近正在热播的综艺节目《国家宝藏》邀请了中国最富盛名的八家博物馆参加,其中排第二的就是上海博物馆。上海博物馆的馆藏文物近百万件,其中精品文物12万件,尤以青铜器、陶瓷器、书法、绘画见长,《国家宝藏》中展示的大克鼎、商鞅方升和朱克柔缂丝莲塘乳鸭图更是精品中的国宝。
上海音乐厅
博物馆再往南穿过延安东路,就是上海音乐厅。
上海音乐厅是中国第一座音乐厅,始建于1930年,原本叫做南京大戏院,早年主要用于观看电影,1950年更名为北京电影院,直到1959年才正式改为上海音乐厅。上海音乐厅作为上海音乐活动的中心,自1959年起,承载了音乐交流的重要功能,几乎全世界知名的音乐家、乐团都在这里登台演绎,让音乐成为这个城市不可或缺的元素。
上海音乐厅大演出厅关于上海音乐厅的音质,这里面有一个阴差阳错的巧合。本来初期修建的时候主要功能是看电影,对声学的需求不同,但南京大戏院一开始考虑规模和使用,把大演出厅设计为长方形,纵深较深,成为一个窄靴子型,把电影放映不该超过的混响时间由0.8秒弄成了1.5秒。而这正是音乐厅需要的时间,对于音乐厅来说,混响不能过短,过短则单调干瘪,过长又影响清晰度,这个阴差阳错,使上海音乐厅具备了世界一流的音质。
音乐厅还经历了一次大型的平移,为了配合延安路高架的拓宽,2003年,音乐厅从原址完整平移,向南66.46米,上升3.38米,最终落在了现在的位置。音乐厅现在就座落在延安东路和西藏南路的路口,与人民广场隔高架相望,就像缪斯女神一样优雅伫立,见证着这座城市的文明进步。
上海大世界
音乐厅的对面就是闻名遐迩的上海大世界了。
这个号称远东第一俱乐部的大世界于1917年开业,由上海著名实业家黄楚九集资创办。这个黄楚九可不简单,当时也是上海滩响当当一号人物,创办了中国第一家民族资本制药公司——龙虎公司,这个龙虎公司最知名的药就是我们现在常备的祛暑药龙虎人丹了。其一生创业涉及诸多领域,被称为“百家经理”,可惜晚年其被上海滩黑道大亨黄金荣、杜月笙欺压,早早撒手人寰,连大世界也落入杜月笙手中。
大世界的盛况空前如果说跑马会是上流社会的游戏,大世界就是旧上海老百姓最喜欢的娱乐场所了。就像它的建筑风格一样,外观上虽然是西方古典主义,内观却多是中式风格,成为近代娱乐建筑中最具代表性的一处。大世界里的运营模式在当时来看是极度超前的,成功地把各种老百姓喜闻乐见的娱乐形式集于一身,在现在看来,也仍然不落伍。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十二面“哈哈镜”了,通过光线的变化,使人或高、或矮、或胖、或瘦,逗得人捧腹大笑,所以名为“哈哈镜”。
大世界的出现,给上海市民带去了无限欢乐,这也极大缓解了身处那个风起云涌的年代的人因无法掌控自己命运所感受的迷茫和恐慌,从这一点来看,它就是成功的。
晨曦里的上海围着人民广场走了一圈,其实这只是一百多年来她所记录的历史的一个缩影,但却是最真实的,也是最发人深思的。
如果把上海比作一辆汽车的话,老城厢应该是汽车的引擎,为汽车前进提供了来自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动力来源;外滩是流线型的车体,为汽车前进提供了对外开放的速度基础;陆家嘴是汽车的四个车轮,用城市更新建设的运转推动汽车高速向前;而人民广场就是汽车的车厢,只有有了它,才能够真正实现汽车服务于人的功能。圆则杌棿,方为吝啬,岿然不动的人民广场和她周围的建筑群承载着每日的川流不息,用天圆地方的理念带着上海这座城市的2400万人不断向着太阳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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