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年轻的时候，我一直很想玩一个游戏，勉强可以称之为“为你写一个故事”。原因也很简单，正如我喜欢《奇诺之旅》和《虫师》，就想过浪迹天涯的生活那样，我喜欢《聊斋志异》，也想像蒲松龄那样，在路边摆个茶摊，将过往行人的故事都写下来。
当然，蒲松龄是不是真的摆了茶摊，姑且不论，但听故事确实是我自打有记忆以来就无法戒断的癖好。
为此，我琢磨了很久，但始终难以启齿。毕竟，身为一个普通人，我实在没办法直愣愣地要求：“把你的故事告诉我，我想把它写下来。”
这太傻了。
一则，我身上并没有作家的光环，人家凭什么把自己的故事说出来？
二则，大部分人并不愿意公开自己的人生，他们更愿意藏在一旁，做一个看客。所以他们总说：“我没有什么故事啊，不如说说你的？”
因此，自打我产生这个念头以来，一直都没有碰到那个愿意陪我玩的人，直到碰上了L——十几年来，她是第一个愿意给我讲故事，并且同意我写下来的人，当然，也是唯一一个。
2
2007年是我打算流浪的一年，为此，我干了很多在旁人看来匪夷所思的事情。L就是那时候认识的。
在美妆教程还完全不曾普及的十年前，满大街都是像我这样素面朝天的姑娘。不过，即使是在这样的环境里，L仍旧是最不起眼的那种女孩，矮矮胖胖，皮肤黝黑，戴着厚厚的眼镜。
虽然外表普通，但L有一个很爱她的男朋友。下班的时候，我见过他来接L。白白瘦瘦的男生，个子不高，却背着一个硕大的书包。
L很自卑，她觉得自己不好看，脑子也不聪明。最困扰她的是少白头，不染黑头发，她几乎不敢出门。
聊天时，我总能从她身上感觉到一种浓重的不安，仿佛她和男友的感情就像茫茫大海里的一叶扁舟，随时随地都会倾覆。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这种不安并不只来源于自卑。
3
如果人生是一本小说，那L的爱情可能更接近狗血的虐恋文。
L和她的男友是中学同学，青春年少，同窗之间互生情愫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然而，他们后来才发现，彼此之间居然有血缘关系。
当然，和真正的狗血文不同，两人之间的血缘并不像亲兄妹和表兄妹那么近，只是到底属于婚姻法禁止的范围内——L的奶奶和男生的姥姥是姐妹，可阴差阳错，两人此前竟然从不知情。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几乎毫无悬念，小情侣的恋情曝光后，两家大人如临大敌，又打又骂，务必要将他们拆散。
被外力干涉的爱情要么夭折，要么疯长。
L的故事属于后者。她也不记得自己哭过多少回，分过多少次，折腾几年，两人终究没分开。他们小心翼翼地瞒着家人，绝口不提未来，但阴影始终在。
L的内心充满了绝望和歉疚，绝望是因为看不到未来，歉疚是因为她认定自己拖累了男友——这么多年，L始终觉得自己不够好，配不上自己最爱的那个人。如果不是自己没能放手，对方一定会遇见更好的人。
她曾说：“我是真的舍不得跟他分手，我怕我以后再也找不到这么爱我的人。”
说话间，眼泪就掉下来。
4
年轻的我看过无数本言情小说，看过无数部偶像剧，却没谈过一场恋爱。
那个年代的言情小说和偶像剧，充满了戏剧化的生离死别，部部都是虐恋情深。但我总以为那些不过是故事。直到有人真的在我面前说出了与台词一模一样的感叹。
人生如戏。
但，人生与故事终究是不同的。
在故事里，郎才女貌，即使是虐恋，有了美貌加成的女主角也能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动人。
但在L的人生里，她的眼泪只是一腔悲凉。
可也正是她的眼泪，让我突然间发现，原来无才无貌的普通人也会有刻骨铭心的爱情——是的，你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好，但这世界上依然有那么一个人觉得你最好，最重要。
那时候，L并没有同我讲述太多的细节，而我也并不是一个好的采访者。我只是作为她的朋友，时不时听她诉说心底的隐忧。
这是一个淳朴的姑娘，相信勤能补拙，相信以心换心。
她想考研，想让自己变得更好，与爱人更般配。
她也想去国外工作，想让时间和距离解决自己的困境——她无法下手斩断自己的虐恋，只能将它交给虚无缥缈的未来。
而我对她的印象止步于此。
5
L是我生命中的一位过客。十年前，她把她的故事交付与我，我却一直无法动笔——我捕捉到了她的情感，却没有足够的细节去支撑。我想为她写一篇小说，可情节始终没有想好。
十年前，她有没有去新加坡？
十年里，她有没有和自己的初恋告别？
十年后，她有没有变成更好的自己？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这些我统统不知道，我甚至从未对此产生好奇。
因为在日复一日的歉疚中，L终于变成了我脑海里的一个角色，她永远在一场绝望的爱情里哭泣，我一日不动笔，她一日便不得解脱。只是不知，故事里的她后不后悔当初陪我玩这个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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