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播操

        小学入学一个月内，每次体育课前，所有的男生都会祈祷：别上了别上了别上了……

        可是该来的总会来。

        渐渐地，我们开始放弃了这种无力的仪式感，取而代之的是同桌小蒋的一脸苦笑：“呵呵呵呵，又要挨揍了！”

        体育课上课铃响，全班人陆续在操场上站好方队。只见一个短小的黑影如同鬼魅，宛如尿坑里的泥鳅，恰似受了惊的乌龟，很难想象一个成年人的小短腿段时间倒腾的频率会如此频繁。

        尚未待我们反应过来，男生小桑已经被远方袭来的孙老师一脚踹在地上。

        孙老师微微一笑，大嘴叉子与眼角的鱼尾纹连在一起，不得不教人感叹大自然之鬼斧神工。

        “谁他妈让你出列了，滚回去！”孙老师一脸挑衅地笑问道。

        小桑拂拭手掌上的尘埃，以及嵌入腠理的小石子，瞪着他那一双圆滚滚的肿眼泡，龇起标志性的龅牙：“你给我踹出来的啊！”一向扯着嗓子说话的小桑并没有激怒孙老师。孙老师抓住哨子用哨绳抽向小桑，小桑忙跑回队伍中，再也不敢动了。

        孙老师和颜悦色地笑道：“我操？”

        小蒋偷偷向我耳语：“孙老师打不过他。”一听小蒋如此说话，我便知道他在庆幸今天这个仪式没有被他赶上。

        孙老师喊了千百遍稍息立正之后，宣布了今天让高年级的大姐姐教我们广播操——全校领导、老师心中最重要的东西，抑或是他们只能教明白这个。

        同时段的体育课，高年级的姐姐们就被安排来教我们广播操。我和小蒋等坏孩子又被分配到了一组。整个一堂课，我看见那俩姐姐对我们满脸鄙夷，仿佛面对着一群传染病源，张嘴闭嘴就那么一句话：“男生就是笨，干什么都干不成！”

        毫无疑问，临下课时她们和孙老师也是这么说的。其中一个圆脸姐姐指着小蒋，跟孙老师抱怨：“就他最差。”

        话音刚落，我看见小蒋双目惊恐地圆睁，迅速预先做出痛苦的表情，然后闭目待死。旋即，孙老师的脚便在他肚子上结结实实踹到。

        我正看得入神之时，突然觉得肚子吃痛，一股强大的力量向我袭来，我一个踉跄向后，再也维持不住平衡，也被踹倒了。

        紧接着，包括小果、小宛、江、小桑、哲等所有男生也次地倒下，每个人发出高低不同的惨叫声。孙老师也踹得累了：“男生就是欠收拾，当初你们爸妈生你们出来干啥？”

        之后的几分钟，孙老师喋喋不休、口沫横飞、声嘶力竭、歇斯底里，车轱辘话翻来覆去，大体意思无非就是男生都是低等动物，不该来到这个世界。随着下课铃响，一场战役终于结束，我们兵败如山倒。

        下堂课是朱老师的语文课，我终于看到了喘息的机会，感受到噩梦即将结束。

        哪知我们一进教室，发现体育老师和朱老师并排叉腰站着，讲桌旁边劳动老师刘大丽一边用勺子挖着栗子，一边睥睨着我们。

        班主任朱老师厚如瓶底的眼镜后面流露出两道杀意：“全体男生都给我站前面来！”

        刘大丽嚼着栗子，边说边喷：“都是败类！”

        朱老师又骂：“这帮败类，今天谁学不会广播操，所有的课都取消！”

        刘大丽咽了一口栗子，伸出小指抠牙缝：“对，男生别给学校拖后腿。”

        二人一唱一和，一个黑脸一个更黑的脸，外加孙老师的拳脚，与男生们的惨叫声和女生们的笑声交相辉映，谱写出新时代素质教育欣欣向荣的新华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