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啊从来没把一杯咖啡完整地喝光，喝个精光，尽管我很喜欢这个东西。”
我表示理解，不打算插上哪怕半句的话。
沉默。
音乐和舞蹈在哪里停下来。淡没。退场。
黑色的低矮森林向某处迁徙，整片森林一起迁徙，宛若格林童话的故事。
2
“我们正在打仗，请立刻停止无关的纷争！”播音员在广播里呐喊。
橘子龙把啤酒罐扔往车窗外，猛地一掷，易拉罐响了好几声才掉进港口。他朝我吹了个口哨，得意地望向乌漆嘛黑的港口。
我拒绝了他的游戏，他是学校里的运动好手，我不可能扔得比他还要远的。
“滋……滋……滋”
他终究未能找到他中意的午夜频道，啪地一声关掉。
3
”有谁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把灯开起来了，然后我就被吵醒了。”
“那不是挺正常的事吗？天亮了谁还会开灯。”
“呼啦啦，说得也是。不过某个家伙真是讨人厌呐，半夜三更乱扔垃圾。”
“咕咕咕，有喜欢半夜乱扔垃圾的人，也有大白天扔垃圾的人。”
“嗯……”
沉默并思考着，沉默着……
”喂！喂！喂！……”回响着，持续回响着。
“呼，你说的没错，还是你通透。”
“咕咕，还以为你又睡过去了。”
风在夜空下左右摇摆着。
“哪里，待会就得干活了。”
“真是辛苦你了，咕咕。”
“哈哈，没什么好辛苦的。”
夜色在港口上左右摇摆着。
“那我去睡觉了，趁现在还有时间。”
“去吧去吧，趁现在还有时间。”
4
我在夜色中颠倒，
夜色在我中颠倒。
5
“喂，你有多久没自慰了？”橘子龙莫名其妙地问我。
“自慰，就是独自解决性爱的生理需求。”
我说晓得，“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他绕到后车座里，伸手拿出两罐啤酒来。啤酒上沾着水珠，就像洗完澡的女人那样。大概。被他这么一说，我才想到自己有多久没和女生交往了。当然，并非说和女生交往就一定做爱的吧。
“恐怕也有这种情况的，一边和女人交往，一边自慰。”他回答道。
我缓缓点头。
“就像易拉罐哲学。”
这是一个不失幽默的笑话，我想。
6
我们重新回到车上。
橘子龙按部就班启动车子，我打开地图寻找下一个目的地。然而脑袋里还在想女人的事。简直莫名其妙，连我都觉得不可思议，自己何苦执着于女人的事耿耿于怀呢。
黑魆魆的天空飞来一只猫头鹰。
猫头鹰显然认得我们，从哪里认出我们的呢，我则稀里糊涂。
7
把想象的力量从天空狠狠拉到地面来，就像巨人陨落。
我们把巨人杀死。
8
这是为数不多的解药。
啤酒的清凉滋润了我们身体的每一寸土地。
我确定我们进入了沙漠。
9
一路上，橘子龙跟我说起他最近一次的艳遇。
像是宿命一样，我们再次谈起关于女人的话题来。非谈起女人来不可啊，我喃喃自语。
说是艳遇，但实际上没有上床。
对方是货真价实的女人。又因为经常游泳锻炼，身材姣好，皮肤光滑，很难从身上找出一丝多余的赘肉或者年龄的痕迹来。
所以他们已经把衣服脱光了却没有上床？
我默默听着，不发一言。时不时将视线投向车窗外的夜空，寻找猫头鹰的踪迹。
车子开得很慢，但猫头鹰没跟上来。
10
我是在学校附近的游泳馆遇见她的。上个星期一星期二来着。灰蒙蒙的天空下着雨，雨很小，小到肉眼看不见。空气湿漉漉的，让人觉得攒聚拳头握个几秒就能在手心里变出水珠来。总而言之，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阴天。而我出奇地有兴致游泳。要在泳池里游个痛快，抱着这样的念头我早早就到游泳馆去了。因为是阴天，来游泳的人很少。除了一两个工作人员，基本就没人了。甚至工作人员都比平日里少了几个。莫非游泳真个像跑马拉松一样还要看天气？我迫不及待进更衣室换上泳衣就一头扎进了宽敞的泳池里。其实当时想直接站在泳池旁换上泳衣的！便是如此地兴致勃勃。那天的我肯定哪里出了问题，身体迫切渴望水。不是喝水能解决的渴，而是需要真真切切被水包裹起来才能解决的渴。这么说你能明白？喉咙的渴和身体的渴是完全不一样的。事实证明如此，在泳池里舒服地游了半个钟一个钟来着，我才精疲力尽地上来。喘得厉害，但感觉不坏。不坏。到前台要了一条干净的毛巾。接待的女服务员说好转身就去了哪里。回来的时候手上就多了一条白得不可思议的毛巾。怎么个不可思议呢？感觉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么白的毛巾，不像是白，而是颜色被免除了的白。坦白说脑海里生出这样的念头来时还以为眼睛在水里泡坏了呢。但怎么可能，我可是水星的人。因为白得不可思议，与之交相辉映地，女服务员身上的粉红色制服便显得夺目耀眼。制服是类似于空姐的粉红色制服，或者干脆可以说是空姐的打扮，就差一顶与之相配的帽子和扎花的领结。之前可是从来没有注意过她们的装扮。很奇妙的搭配，空姐和游泳池。思来想去之间，还以为自己正坐在飞机上。
11
关于这里的沙漠，我所能解释的不多，只一句：沙漠是意识。
我和橘子龙正坐在前往某地的车子上。
车子也可能是意识之一。
12
在我还没彻底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时，她转身跳进了身前的游泳池。她叫琳，我是之后知道的。除此之外，关于她所知道的还有另一件事：她希望我同她睡觉。此外一概不知。年龄，身份，工作还是学生等等一概不知。我被她搞得稀里糊涂，摸不着头脑。在我们遇见的第一分钟，她请求我同她睡觉，对我来说那样的请求简直莫名其妙，完全无法理喻。就好比站在马路上不知所措的小孩被塞了一个气球进怀里变得更加不知所措起来。气球是我们的现实。现实是我们离开游泳馆后，转身就进了一家情人旅馆。情人旅馆白天也是营业的。虽说平日里不乏追求刺激的女人送上门来，但如此坦率直接的要求还是见所未见。且，出于直觉，我感觉她一开始就是冲我来的。到游泳馆里游泳也无非是随便为之，并非今天游泳不可。也可以说是她的前奏，但凡做事一定要有前奏，否则事情无法顺顺利利做下去，一如小说的开头，乃重中之重。莫非是陷阱什么的？我看着她把衣服脱得精光大感困惑。她则回答说是有必须同我睡觉的理由。语气肯定，让人不容拒绝。有什么理由必须同我睡觉？我左思右想想不出。然而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且看她的态度是非睡觉不可了。非睡觉不可！眼前赤身裸体的她可不是在开玩笑，那么便只能姑且一试了，我想。只是当我把衣服脱光后的几秒，我才发现自己哪怕一丁点欲望也没有，胯下软塌塌的家伙便是最好的证据。琳是货真价实的女人，我当然也是货真价实的男人了，这一点不用怀疑。但无可奈何，欲望怎么也上不来啊，以前无往不利的家伙现在却早早投降了，这让我觉得不可思议，恐怕身体某处真出了问题！我对他深表无奈，但心底却松了一口气。松了一口气，有的吧。尽管同她睡觉并不是糟糕的事，但隐隐觉得倘若果真同她睡觉了，怕是会发生一些无法预料的事。事情的发展将不是我们所能掌控的。她感到有些失望，从她的脸上可以明明白白地看出来。无法睡觉，她似乎不再坚持，重新穿起衣服就离开了，只留下我一个人光溜溜地呆在房间里。神奇的是，她刚离开不久，垂头丧气的家伙就高昂了起来。仿佛之前被什么压抑的欲望席卷上来，那个什么随着她的离开也离开了。左右不是办法，我这样出去一定会闹出笑话的，于是我对着她刚刚站立的位置射精了。
13
现在是夜里的凌晨四点，我坐在副驾驶上听身旁的橘子龙说起他认为仅有一次的艳遇。仅有一次。事后他又像变了一个人说出另一种话来。偶尔穿过黑暗的隧道让我浮想联翩，恐怕隧道里驱车的人并非橘子龙，而是另一个橘子龙。另一个橘子龙说话斟字酌句，慢吞吞地犹如野兽在喘息。
“与此同时，我又隐约觉得自己失去了一个宝贵的机会。因为没能成功地和她睡觉，我失去了那个机会，可以从哪里去到哪里的机会。”
我看着眼前黑暗扑所迷离的隧道问他：“可以从哪里去到哪里的机会？”
“听起来也许很抽象，但此外再也找不到合适的字眼来表达了。非它莫属。“
我无声地沉默了几秒，“那就非它莫属？”
“非它莫属。”
14
隧道很长，长得不可思议。意识到车子进入隧道时，我们已经在隧道里了。
这里没有返回键，于是我们只能默默驱使前进。
我唯一担心的是猫头鹰是非能找到我们，毕竟这隧道黑得也很不可思议。
这不知道是我第几次用“不可思议”了。
隧道很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没有探照灯，没有测速仪，没有警示牌……
橘子龙不说话的时候，我以为车上只有我一人。
15
从哪里射进来了几道光，我的眼睛确实捕捉到了光的痕迹。起初只是一个光点，随着车子继续前进，光点渐渐放大变成拳头大小，又变成盘子大小。直到最后橘子龙熄灭车子的引擎，我蓦地发现其是一条光柱。光柱是从头顶的一个口子钻进来的，就好像有人在隧道外的斜坡上凿了洞。
橘子龙看了几秒就从车上下去，我也跟着下来。
走进了一看，发现光柱里边还有一排下水道梯子。顺着梯子往上爬，即可从这里出去。
橘子龙回头示意我，指着光柱里的梯子说眼下必须爬梯子了。
我点头，这是离开这里的唯一方法。没有拒绝的理由。
但梯子很长，会比你想象得还要长，他说。
我说没关系。
商量好后，我们抛下车子开始爬梯子。往上爬。
也有可能是往更里边爬，毕竟我们是朝光柱的源头爬去，但无法证明光柱到底是从里边射进来的还是从外边射进来的。
不过眼下我们也只能考虑爬的事情了。靠车子是无法离开这里的。
16
如果猫头疼突然飞过来把我或者橘子龙撞倒，只怕我们会摔得粉身碎骨。
猫头鹰会杀死我们吗？
橘子龙摇头说不可能，如果猫头鹰想杀死我们，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说的也是。
我们只管继续爬梯子。
爬梯子。
爬梯子。
17
猫头鹰在时刻盯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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