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和媳妇的三观正面遭遇时（续）

当我和媳妇的三观正面遭遇时（续）

生活总是充满惊喜和刺激，和媳妇的三观碰撞总是那么措手不及。当狭路相逢短兵相接，我体会到什么叫妙到毫巅。

（四）

听歌。这一场是我的主场。听歌的问题，不是品位高低的问题，只是口味不同的问题。

我听歌比较杂。动物系情歌、农牧业金属很多都是心头爱。说到动物系情歌，一首《求佛》送给大家：

有一种叫做撕心裂肺的汤，喝了它有神奇的力量
我躲开无数个猎人的枪，赶走坟墓爬出的忧伤

歌词真是莫名的喜感，最近我就单曲循环了好几遍。当然，还有高中就迷恋的刀郎，一首《披着狼皮的羊》——以后再送给大家吧。农牧业金属，就更家喻户晓了，一首《月亮之上》风靡全国广场：

东边牧马，西边放羊
马头琴悠扬，马奶酒穿肠

还是很优美的。凤凰传奇、刀郎是我的心头好，就像许巍、汪峰我在洗澡间最爱嚎。这些媳妇都还能理解，毕竟还算喜闻乐见。偏偏我不羁的耳朵还爱听张楚、左小祖咒，这不但媳妇受不了，凡跟我熟的人也都纷纷表示受不了。这恐怕归咎于我听歌时的一些不良嗜好：爱外放，爱跟着大声唱。就好像歌手在一个劲鼓噪让我躁起来。所以听到宋冬野说“躁起来吧”，真是亲切。为什么要提宋冬野，因为《董小姐》火之前就特别喜欢他的《安和桥》，吸毒之后依然喜欢他的《安和桥》。

让我再尝一口
秋天的酒
一直往南方开
不会太久

这就是“诗歌”啊。可是媳妇很愤怒，吸毒的歌有什么好听。我理解为，是我听歌的方式不对。她虽然有点道德洁癖，但还是服膺于美的，不然就不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要求我再放一遍《斑马，斑马》。

说到“诗歌”，周云蓬的《不会说话的爱情》、张楚《结婚》（也叫《太阳车》）、左小祖咒的《乌兰巴托的夜》《小莉》这些歌真正称得上是诗歌，而且是诗经意义上的。然而，这些歌手的嗓子一般人消受不起，特别左小，是出了名的跑调大王。没有一首不跑，没有一句不跑，听了包你消化不良，但我依然为之神魂颠倒。

我想起，还在学校时，因为吼张楚的歌，被室友轰出宿舍，大夏天在走道里自我陶醉的光景。可以想象，当我五迷三道地瞎哼哼时，媳妇的耳膜在经受怎样的摧残。

为了更形象地说明我口味的奇葩和媳妇心理的阴影，一首《七十二变》带给大家。这首朋克旋律特别简单，鼓点特别劲爆，歌词就四句，但是每句，不对，是每半句重复四到八遍，大家感受下：

我要是会七十二变我就变成炸弹
我要是会七十二变我就变成炸弹
炸弹
我要是会七十二变我就变成炸弹
炸弹
我要是会七十二变我就变成炸弹
炸弹
炸烂这个世界
啊——（请注意，这个啊是野兽派的啊，不是婉约派的啊）
炸毁这个世界
啊——
炸烂这个世界
啊——
炸毁这个世界
啊——
炸烂这个世界
啊——
炸毁这个世界
啊——
炸烂这个世界
啊——
炸毁这个世界
啊——

光看这个歌词，就已经可以确诊是神经病了。需要补充的是，这段歌词歌手刚刚吼过一遍，这段只是加上了那个野兽派的“炸弹”和“啊”二重唱。我现在深深理解媳妇的感受，那是一种身心受到重创差点灵魂出窍的感觉。

看来，是我扰民了。这一场，算我输。

（五）

这一场是我的血泪控诉。关于书的事，我忍她很久了。

十年寻常搜访，一直涓滴不弃。之前写过一篇《买书记》，虽然有点煽情，但是买书的乐趣和理由基本是真实的。不过，媳妇有她自己的看法。第一，这么多破书太占地方；第二，这些破书怎么来怎么去她根本没兴趣，只觉得乱糟糟地烦心碍眼；第三，买书有瘾，一旦纵容我肯定变本加厉，也就更加剧前两点的情况。什么“风度玉门关，雪落爱尔兰”，什么“胖胖的休谟”“瘦瘦的康德”，你说的是这一堆堆废纸吗？

平心而论，要是我不感兴趣的东西，譬如说，如果屋里到处都是她的衣服、鞋，我肯定成天惦记怎么扔掉。她的心思估计也差不多，要不是这些书论斤卖掉太不划算，收废纸的早该上门了。

当然主要还是为了照顾我的情绪，她煞费苦心。一开始，她采取的战略是掐掉进水口，明令禁止我再大量买书，规定了一个月的限额。还没等我抗议，同住的曾姓朋友就鼓噪叫好，拍手称快，就差点奔走相告了。我忍她也很久了。

开始我还没当回事，但架不住三令五申。于是我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要命的是，朋友也是同事，我买书不但不好直接往家里拿，也得躲着同屋的间谍告状，简直就是高风险作业，跟做贼一样。这样还有什么乐趣可言，于是越买越少，现在已经半年没买过一本新书。想想才不过一年的功夫，媳妇真是御夫有方，不知道省了多少买书钱，为环保事业做出了多大的贡献。

接下来，她就要送瘟神了。家里架上、桌上、柜子里、抽屉里、角落的纸箱里都是这些瘟神，既不能烧来做饭，也不好当废纸卖钱。换成是我，我也想不通：我自己不看，也没见你看，空霸占这么多平方是要闹哪样？所以当一次急用钱时，她明目张胆地要求卖书。不夸张地讲，那一刻我清晰地看到她向我的书伸出了魔爪，亮出了獠牙。让人痛心呐。这些书，哪怕我不翻，我就束之高阁，让它积灰；哪怕我每天回来看也不看一眼，就捧着手机沉迷网络；哪怕四处借钱借无可借，你也不能打我书的主意啊。

有病。

媳妇不以为然，曾也帮腔。山河崩塌，万念俱灰，一气之下，我做了个决定：整理书单，赶紧卖掉。这是在赌气。可喜的是，在整理书单的日子里（因为书太多，整理很费时间），在终于卖出第一本书之后，我对生活又有了新的感悟。我发现，卖书其实没有那么难，我对书的感情没有自以为的那么深。当我从架上抽下书本，拍打灰尘，我感到惭愧、悲哀，要不是这次被迫卖书，不知几年后才会摩挲，那时候的灰会不会比我的脸皮厚。固执己见，囿于陈见，都是把自己困在思维定势里画地为牢，拒绝成熟，实在是幼稚呢。其实，只要迈出一步，便身心释然。你看现在，身边没一本书——不是卖出去了，是最近搬家，被媳妇说服全寄回家了——我不照样在这里对媳妇冷嘲热讽，跟大家谈笑风生。

前不久刷微博，关注的科普大V转评一条老人收留几十只流浪狗的新闻，说，这是病，叫囤积症，在国外基本是常识，国内还当是有爱心。我豁然顿悟，同时深感惭愧。媳妇真是眼毒，随口下的判断跟科学结论不谋而合。于是我再一次浅笑安然——

等等，是不是有点假？是的，我对媳妇的所作所为始终耿耿于怀。对我来说，书是切身利益。听到囤积症，我当时的真实想法是：切，就算是囤书，读书人的事，能算病么？大家都听过那个笑话：

记者：如果你有一百亩地，你可以捐给国家吗？
农民：要得嘛。
记者：如果你有一百万，你愿意捐给国家吗？
农民：愿意嘛。
记者：如果你有一头牛，你愿意捐给国家吗？
农民：那不得行。
记者：为什么？
农民：我真的有一头牛哇。

手机问题我可以浅笑安然，转基因问题我可以浅笑安然，听歌问题我也可以浅笑安然，但是书的问题，我没当面咆哮就不错了。我当时一本本摩挲书皮，每一本都记得是在哪个旧书店或哪次书市上背来的，有些还带着季节，带着天气。我对媳妇苦口婆心，进行最后的挣扎：

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
那你这梯子也够多了，想上天啊？
朋友多了路好走，书多了——
你的套路就好走了是吧？

媳妇有心机，吐槽无力气。算了，我还是去喝一种叫做撕心裂肺的汤，喝了它有神奇的力量。也许，喝了它，我能放下执着，重新享受岁月静好，浅笑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