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因故认识一个全家都是从事金融行业的老乡,在我等小市民眼里算得上是个金融大鳄吧,家庭幸福和睦得一塌糊涂,他还是个虔诚的佛教徒。他常常和我说一些体恤他人的话,例如某某情绪失常、失礼、失信甚至吃官司等,他都温和的和我说:”我相信这些人本质都不错,现在变成这样,都是有你不知道的难处……”
我深以为然。
开始说故事吧!
收到案件后短信通知夫妻双方来院面谈。
双方结婚6年,大女儿五岁半,小儿子一岁多。男方硕士,在一家高科技公司任中层管理。女方本科,是一家商业公司业务总监。
女方起诉离婚:理由是男方出轨,要求按8:2的比例分割1000万左右的家庭财产,并且要求俩个孩子的抚养权。
首先是男方回电:他说没想到她会起诉,表示会随时安排好时间配合法院的工作,他的目标就是依法分割财产、孩子抚养权等,他相信法律是公正的。
女方随后来电,口吻强硬:说自己在外出差,要下周五回来深圳面谈。我说:可以配合你把时间调整到下周五。她又说:”老师,你看了诉状了吧,他在外面有女人,应该净身出户才对,对吧?能够达到我的要求我就和老板请假过来,如果不行,我就不过来法院!”
听听这逻辑,是一个要以她为中心、控制他人、控制法律的主。
我严肃道:”这样说好像法院是你家开的一样,什么都要按你的来。我告诉你,判决都是一人一半,即使你提供对方婚外情的证据被采纳,也不可能是8:2分,最多5.5:4.5或者顶多6:4,孩子一人一个,3岁以下的孩子一般归妈妈。”
她在电话那头激动的吼起起来:“凭什么不可以按我的要求?哪有你们这样判的?我吃了多少苦你们知道吗?我告诉你,他有婚外情他还不认错,俩个孩子长大了都不会认他,特别是我大女儿,如果不判给我,我女儿跳楼了、自杀了,你们要给我负责!”
我说:“既然这样,那我也帮不了你,你自己等待判决吧!”我挂了电话。
一会儿,她的律师来了电话,说女方情绪很激动。
我问她:”诉状是你写的?你没有把判决的大概惯例告诉她吗?”律师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她也明白只有调解对女方最有利,但是女方这逻辑和情绪,估计过来也是会大闹一场。
这是个比较尽责的律师,还是想为她争取一次调解的机会,我说那就预约下周五。
我再次打电话通知女方,她又站在自己的立场气势汹汹地给我们施压:“我和你讲,你们法院一要站在女性的立场上做工作,要为我考虑,我是俩个孩子的母亲知道吗,你们一定要为我争取……”。
我又挂了她的电话。
没法对话。
据我们的经验评估,女方要么是人格障碍(强势、控制、自我中心)、要么就是受到老公情变刺激后处于心理创伤的急性期,要么就是二者互为因果。
调解,一部分是我们的本职工作,但也很大一部分是在帮她的忙,因为调解比判决对她有利。但是这类人不会站在他人的立场考虑,事事都要受她控制和要挟,情绪也很大,我权衡再三,不想白费这个功夫了,把案件转去了法庭。
3个月后,法官助理又联系我,说有一对夫妻咆哮法庭,法官气的不给他们开庭了,让心理专业的调解老师接手一下,能正常说话再判。
老师们一看是这个女人,没有谁想接这个CASE。领导遂出面,我想了想,还是负起组长的责任,挑战一下试试。
这种攻击性强、非理性、各种坏脾气、人格或心理障碍的当事人在法院占比很高,尤其是在婚姻家事案件中是比比皆是(纷纷被抛弃)。按统计学、流行病学调查显示,这类人在全国没有几千万也有几百万,大部分是社会和家庭的负累/顽疾甚至是炸弹,害人害己还有可能害了下一代(把下一代抚养成一个心理病人)。
我安慰自己:心理咨询技术在司法工作中也需要彰显她的特殊价值,硬着头皮试试看吧。
我先给男方打预防针:让他调解当天不管对方说什么,都不要对吵,以便我们工作能够开展下去。男方倒是挺通情达理,叹了口气和我说:“谢谢你们为我们做这么多的工作,你虽然没见过她但是一两通电话就能清楚她的脾气,实际上她到现在还没明白自己错在哪里,搞不懂我为什么要离开她,她甚至还不知道自己有问题,不知道自己多么难相处。以前日子能过,都是以我的忍让和退步作为代价来维系的,我不想再委屈自己了,我要寻找自己的幸福,她就追上来要打要杀,一点反省能力都没有。你知道吗?她还把我的学历证、护照、结婚证都藏了起来,现在还把俩个孩子送回老家不给我看,我想孩子快要疯了,我真的特别想骂脏话,就是骂不出来!”
他也受够了!
第二周周5下午,他俩和双方律师过来了。她的律师跟她说话非常小心,每次都看着她的脸,她一开口,律师马上住嘴。
女方咄咄逼人、气焰万丈的样子,其实她内心也很激动,因为我看到她说话时全身还有嘴唇都在发抖。无论谈什么,男方都忍耐着,唯独谈到孩子,男方不肯让步,他反对两个孩子都给她,怕被她毁了,所以拼死要一个孩子的抚养权,最终还是吵了起来,女方开始动手。我立马停止调解,让她先走。在临出门的时候,她还指着男方的鼻子骂男方,说他是“渣男”,被她的律师边劝边拉拽走了。
搞不了。
男方消消气后颓丧地说:谁都拿她没办法,本来他可以让步,多分一两百万甚至更多给她,但是看到她气焰那么嚣张,一分钱也不想让了。虽然知道抛弃她不对,内心有负罪感,也明白她带孩子辛苦,更心疼她承担太多,她这种脾气也是家庭教育失败的结果,但是每次看到她的态度、恶劣的脾气,对她的同情和疼爱瞬间化为乌有,久了对她还升出无限的厌恶。心一横,决定早早离开,不想把一辈子搭在这种女人身上。
我知道男方说的是气话,以他的理智程度和修养水平,他还是会让着她的。
男方律师也过来帮腔:“我代理了好多婚姻案件,基本都是一方性格上、情绪上有比较严重的问题然后被抛弃。自己有问题得自己负责啊,治好了再结婚恋爱比较好,把其他人捆在婚姻里浪费别人的一生这是不公平的,对孩子也不好,我们就希望能尽快离婚。”
我问:“有没有能够在女方那里说得上话的人?”
他想了想说:”这种家事也没人愿意掺合的。我岳父是个领导比较通情达理,可以试试。不过,我也没信心,因为这个公主也是他们养出来的。岳父在老家帮我们带孩子,听说过几天他们会过来深圳。”
我们的办案时间都非常少,没有这么多成本在一个当事人身上反复消耗,我把案子又转去了法庭。
法院婚姻家庭情感故事 | 每个人都有他的难处,可是……过几天,诉导台说有个当事人找我,我纳闷,我没有约人啊,既然来了那看看吧。
她的老父亲来了。
他说不好意思,不请自来,女儿的律师请他出面帮忙:自我介绍一番,自己是一家国企的中层领导,现在到了这种境地,就想多分点儿财产,把两个孩子的抚养权给自己这方,然后还说了一堆女婿的坏话。
我一听:唉,白来了,一般闹到这种份上、自己孩子再不对,父母也都是护着自己孩子,最好是把对方扒光,恨不得财产都给自己孩子。
我赶紧让他走了。
为了防止女方不再提出不现实的要求,再次咆哮法庭,调降女方的期望,我让律师转发了六十多份离婚判决书给她,律师让我添加女方的微信直接发给她,她不方便。
我添加了女方的微信,把六十多分离婚判决书发给了她。
她期望降下来了,才搞懂,原来我们是有在帮她,气焰不再那么嚣张。
她看过我的微信,也知道了我是心理咨询师。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情绪也慢慢有了些变化,应该也是看在钱的份上吧。我发了一篇心理学文章《你为何被抛弃》给她,她居然也看了,而且没有骂回来。
有一天,她开始向我询问:说她内心痛苦、失眠、情绪经常失控怎么处理?
我一听,机会来了!
一个人人常常伤人,但是自己内心不痛苦,这种人是没得救的。而那种会伤及他人、但自己内心也感觉痛苦的人,还是有机会反观自己的。
我和她说:”你太控制、太强势了、情绪问题已经很严重,这和你小时候的成长环境、父母的养育方式还有婚变、工作压力有关,如果不改善,人见人怕、人见人厌。而且命运就是:越强越没人帮你,越没人帮你,你就越强,陷入恶性循环里,最好是去看心理医生”。
不知道她有没去,懒得问。
她的主审法官休假回来,问我进展如何?
我说:”她似乎开始反省自己,但是深度、效果如何还未知,继续排期开庭吧。”
法官排了一个月后再次开庭。
过了段时间,男方给我电话说:”女方托律师找他谈,希望可以调解结案。他也不想对薄公堂,毕竟有两个孩子,不希望俩人关系对立,过多的仇恨对他俩还有孩子未来都不好。”
我让男方提出分配方案,男方的方案是:“
1:大房子给女方,小房子给自己。所有房贷男方负责。
2:女儿抚养权归男方,随女方生活。儿子抚养权归女方,随时可探视。
3:每个月给女方抚养费18000元,直到孩子完成学业为止。
女方律师收到方案非常高兴,据说女方还有些较劲,还有情绪需要处理。
我见到主审法官,告诉她男方提出了这个对女方非常有利的和解方案,建议:你开庭时再踢他们一脚试试,建议她们和解看看。
一个月后,主审法官告诉我,当天开庭,她心情好像还不错,对人礼貌很多,换了个人似的,当场撤诉,两个人去婚姻登记处协议离婚了。
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
同事高兴的凑过来问:“是不是这个女人的病好了?“
我耸耸肩:“那有那么神奇,估计还是看在钱的份上,开始低头了,30多年养成的公主,三五个月要有大变化也是不多的啦。”
每个案件结束,如果没有意外,我都会随即删除他们的联系方式,这次也不例外。
我想起那位做金融的老乡的话:他的话其实还有下半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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