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斯旅店。
天色愈发阴沉,沉闷的雷雨声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陈飞瞥了一眼笔记本屏幕的右下角,然后似是叹气一般地从口中吐出一团浓浓的烟雾——办案的时候一遇到难题就爱抽根烟,老毛病了,改不了。
怪不得人家都说,干这行的,烟钱不少花。
已经是晚上9点48分了。
准确地来说,距离第一起命案的案发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小时四十八分钟了。
报警电话是在晚上8点35分打来的,说是位于城郊北边的艾斯旅店死人了,还是两个。
陈飞一接到报案,立马带队往案发现场赶。
天色有点晚了,城郊这边的路也不好走,再加上还下着雨,本来20来分钟的车程,硬是花了半个多小时。
可谁也没预料到,当警车终于停到艾斯旅店门口的时候,迎接他们的是第三起命案。
陈婧检查尸体的时候,陈飞在一旁寸步不离地抱着笔记本查监控。监控显示:
第一起命案的案发现场在101号房间,晚上7点整,忽然从门内的地板上淌出大片鲜血,门内情况不详;
第二起命案的案发现场在隔壁的102号房间,晚上8点整,忽然从门内的地板上淌出大片鲜血,门内情况不详;8点33分,保洁阿姨途经此处,被吓得魂飞魄散,在前台妹的帮助下报了警;
晚9点整,103号房间内忽然从地板上淌出大片鲜血,门内情况不详。
看了一遍又一遍,倒了一遍又一遍,仍然毫无头绪。
“别抽了,”一直蹲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陈婧初步检查完尸表情况,忽然站起身,“有头绪了吗?”
陈飞将指间即将燃尽的烟头狠狠地摁进了烟灰缸里,叹了口气:“从死者下午回来,到晚上案发,这期间没人进没人出,窗户没有被破坏过的痕迹,室内也没有打斗过的痕迹,我就想不通了,这凶手到底是如何杀人的?”
“要是什么案子都能一眼看破,你不就没饭吃了吗?”
“啧······哎,那你这儿有什么发现没有?”
“101的这具尸体,已经在部分大关节形成了尸僵,推算死亡时间应该在两到三个小时之间,与监控上鲜血蔓延的时间相符合,其余两具尸体都还没有形成尸僵。三具尸体的死亡姿势均是跪地,致命伤口有且仅有两处,”陈婧将死者身上的两处伤口指给他看,“一处喉咙,一处胸口。”
霎时有一阵极其浓郁的气味扑面而来,不仅腥甜,还掺杂着些许腐臭,令人作呕。
“这什么味儿啊!”陈飞不禁腾出了一只手掐住鼻子,“那什么,死因基本可以确定了吗?”
陈婧指了指地面上的血迹解释道:“胸口这处伤已经够重了,再加上颈部这一处更是直接伤到了大血管,所以初步推测,死因很有可能是失血过多。”
“初步推测?什么意思?”对于这个回答,陈飞似乎有些不大满意,“也就是说,还不能下结论?”
“没错,最后的结果还是要等尸检之后再下定论。”
“那什么,凶手有没······”陈飞敲键盘的右手忽然停在了半空中,“等等!”
“怎么了?”
陈飞一把将笔记本撂给了一旁的警员,示意周围的人都往后退,然后拿出勘察灯在地面血迹附近来回晃了晃,又蹲下去仔细查看了一遍。
思索片刻,他忽然瞪圆了眼睛:“这他妈的该不会是自杀吧?”
“自杀?”这样的结论着实让陈婧惊讶了一下。
陈飞起身,换用激光笔在地面上勾勒着轮廓:“你看,尸体前后左右的血迹喷溅几乎没有空白区,也就是说,在死者受到伤害,血液喷溅的时候,身周没有遮挡物,这样一来,凶手在什么位置行凶?”
陈婧稍作沉吟,很快便推翻了自杀结论:“你说的纵然在理,可是你看死者的面部表情,很明显是惊慌与恐惧,而且我刚刚在检查尸体的时候,也发现死者的瞳孔有明显的收缩迹象。试问,如果是自杀,那死者为什么要惊恐?更何况,现场没有出现作案工具,死者总不可能在自杀之后,将工具凭空销毁吧?”
“这······”陈飞一时找不到其他硬性的证据来反驳,“那如果是他杀的话,作案工具可以推测出来吗?”
陈婧顺手从一旁的桌子上拿起一把锃亮的水果刀,在陈飞的眼前晃了晃:“初步判定,应该是类似于水果刀的锐器,上窄下宽,锋利无比。”
陈飞看了看尖锐的刀锋,又看了看尸体上的刀口,不自觉地摸了一把脖子。
就在此时,一名黑衣女子疯疯癫癫地闯进了封锁线,一边跑一边喊道:“是她啊!她回来报仇了!”
陈飞听闻此言,赶忙跨了两大步上去拦她:“你别乱蹿了,对,就你!你刚刚说什么?‘她’是谁?”
黑衣女子一头撞在陈飞肩膀上,恐慌至极的她仿佛瞬间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死命地攥紧了他的外套,全身剧烈颤抖。
“警······警官,你一定要救我啊!她回来报仇了!你一定要救救我啊!我求求你······”黑衣女子的目光中满是惊恐与乞求。
陈飞皱了皱眉头:“慢慢说,怎么回事?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宋雪姣。”
“你刚刚说,谁回来报仇了?”
“是她啊!那个被一个男人拖走的女人!她一定是怨我们啊,她一定是怨恨我们,所以才变成鬼回来杀掉所有人啊!”
陈飞听得一头雾水,他身为一名合格的、崇尚科学的、坚信唯物主义的刑事警察,对这些鬼神之说从不当真。
但为了安抚一下人民的情绪,他既没说相信,也没说不相信。更何况,这个宋雪姣口中的“她”,很可能会是一条有价值的线索。
陈飞回头看了一眼那三具尸体,继而又向四周环顾了一圈:“这样,来,咱去那边慢慢说。”
为避免宋雪姣看到血腥的案发现场受刺激,陈飞让她坐在大厅拐角处的长椅上。
在陈飞的安抚下,宋雪姣的情绪逐渐平稳了下来。
“警官,是这样······”宋雪姣开始回忆,声音还在不住地微微颤抖,“昨天临近傍晚,我们从东边的梨花林踏春回来,路过拐角处的一个路口,听到好像有呼喊的声音,然后就看见从那里跑出来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冲我们喊‘救命’!”
“然后呢?”
“然后······然后紧接着就有一个男的把她拉了回去,还冲我们吼,说‘敢多管闲事,下一个就轮到你们’,他凶神恶煞的,特别吓人!”
宋雪姣说到这儿,不禁打了个寒颤。
陈飞听完,心中已有了个大概:“哦,就是说,你们不但没有救那个女孩,事后也没有报警?”
“没、没有,我们虽然有5个人,可互相都不认识,一旦出事就会孤立无援,我······我不想惹祸上身啊警官!”
“我知道,我知道。”陈飞叹了口气。
这种事情他见过太多了,太多人因为害怕惹祸上身,就选择默默隐忍,放弃了报警,最后对自己、对他人都造成了无可挽回的伤害,造成了一起又一起不可收拾的惨案。
“你刚刚所说的,我大概明白了,这样啊,我一会儿带你去我们那边做个笔录,好吧?”
“警官,真的是她啊!她回来杀我们了!她真的变成鬼回来报仇了!”宋雪姣的情绪忽然再一次激动起来。
又是这套神神鬼鬼的说辞,陈飞听得头都大了,于是象征性地安慰了她两句:“你别担心,就算她还活着,并且也真的回来报仇,那她也不可能在这么多警察眼皮子底下杀人,如果她不幸被害,那就更不可能杀人了。在这个世界上,没有鬼的。”
“可是警官······”
“没事的,你放心吧,”陈飞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去给你倒杯水。”
陈飞从侧台拿了一只玻璃杯向饮水房走去,边走边伸了个懒腰,回头瞄了一眼长椅上坐着的宋雪姣,不禁感叹:啧,现在的女孩子,脑子里都装的什么啊?
陈飞揉着酸痛的脖子刚刚接好热水,忽然“啪”的一声,水房的灯灭了。他下意识地抬起头四处环视了一圈,目光所及之处,尽是黑暗。
他拿起水杯摸索着走出水房,大厅内一阵骚动。
“哎,怎么回事儿?”
“就是啊,怎么把灯关了?”
“该不会是停电了吧?”
此时,一道闪电猛然划过天空,刹那间把整间旅店照得如白昼般明亮,所有人的脸上都是那种惨白的亮。
紧接着又是巨大的一声雷鸣,异常沉闷,响彻苍穹!
一阵微疾的风拂过,陈飞霎时感到一股寒意无端升起。
陈飞忽然间好像想到了什么,借着这道惨白闪电的光,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晚上10点整!
7点整,8点整,9点整,10点整!
宋雪姣······宋雪姣!
陈飞拔腿就向大厅拐角处的那条长椅奔去。
宋雪姣,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从102刚刚出来的陈婧打起手电筒,正巧看到陈飞飞奔的身影,疑惑地喊了他一声:“陈飞,哪儿去啊?”
陈飞的双腿忽然间僵硬地停了下来,立在了大厅拐角处。
“怎么了陈······”陈婧满腹疑惑地举起手电筒跟了过去,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了。
长椅前跪着一个黑衣女子,她的头深深地埋在胸口前,黑色长发暴雨一般覆盖了全身,几乎就要与四周的黑暗交融为一体。
更有如泉涌般的猩红血液从她的喉咙与胸口处喷涌而出,沿着她瘦削的身体轮廓,缓缓淌到四周的地板上。
这一幕在手电筒苍白的灯光下,令人心惊肉跳。
陈飞心中一颤,那种蚂蚁爬满血管的感觉遍布全身。他不由得指尖一抖,手中的杯子重重滑落,玻璃渣溅了一地。
陈婧最先回过神来,冲上前去检查生命体征,但最终还是失望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难道,真的是自杀?”
“不可能!她就是为了求救才······”陈飞忽然顿了顿,“求救?”
“什么求救?”
“陈婧,我们要找到最后仅存的那个人,凶手很有可能就在这间旅店里!而且凶手的下一个目标很可能就是他!”
“什么人?你说清楚一点。”
陈飞紧紧抓着她的肩膀,将宋雪姣所言,完完整整地叙述了一遍。
陈婧听完不由得皱了皱眉,盯着他的眼睛说:“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用科学来解释。”
“我知道,可这是我们现在仅知的,4名死者之间所存在的联系,都怪我,”陈飞的目光忽然低垂了下去,“我没想到凶手如此明目张胆,再次犯案,如果我当时寸步不离地保护她,她就不会跪在这里了。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啊······”
“每个人都会犯错。”陈婧将跪在血泊当中的尸体慢慢放倒,一时心中五味杂陈。
“是啊,每个人都会犯错,”陈飞缓缓抬起了目光,转身走向楼梯口,101、102、103门外的血迹依然猩红得刺眼,“可是你看看这些人,这些需要我去保护的人,他们的生命,容不得我犯一点错。”
陈婧眼中掠过几丝波澜,低落的神色一闪而过。
“陈婧,我需要你帮我找到那个人,那个仅存的目标。”陈飞再次抬起头时,语气已经恢复平静,前额的碎发略显凌乱,刀削般的面部轮廓干净利落,此时目光之中的神情专注、淡定,一如往日。
“可是以你所言,这5个人当中已经死亡4人了,除非最后一个人自己跳出来,否则在短时间内,我们很难锁定目标。”
“按照第一个人的死亡时间到第四个人的死亡时间来看,凶手应该是整点作案,7点整、8点整、9点整、10点整,所以下一次的作案时间,很有可能就是11点整,”陈飞低头看了一眼手表,然后从外衣兜里掏出手机。
“把剩余的警力分成几组上楼去每一间房给我找,保险起见,至少两人一组,随时保持联络,如果找到目标,立马带下来,如果发现凶手,立马通知大家。我现在打给技术部,找人来检修电路。”
“好。”
一时间,整间旅店光束交错。
陈飞电话拨出去后的第32分钟,技术部终于赶到。
领头的警员抱着工具箱率先从车上跳下来问:“里面什么情况?”
“顾不上解释那么多了,杨涛,你帮我恢复一下这家旅店的供电,记住,一定要快!”
陈飞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10点37分了。
“好。”杨涛也没有追问,带着三个警员直奔旅店的供电室而去。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眼看着指针在一点一点地逼近整点,陈飞的心快要提到嗓子里去了,可是所有派去找人的警员带回来的答复都是“没有”。
而此时,去供电室检修电路的杨涛也打着手电筒回来了。
“怎么样?”
“嗨,别提了,检查了半天,一点问题也没有,但就是供不了电,真是见了鬼了!”
见了鬼了,见了鬼了!
陈飞将这几个字反反复复地默念了几遍,背后不由得一阵发凉。11点整马上就要到了,可那最后一个目标,究竟在哪儿啊?
“警······警官们······”
出乎意料的是,一个中年男子忽然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我,我就是那最后一个人。”
“你说什么?!”陈飞狂喜,一下子跳到中年男子身前,紧紧抓住他的双肩,触手却只觉一阵寒意,中年男子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微微向后躲了一步。
万分激动的陈飞自然是没有察觉到中年男子的异常,可这一切,被站在一旁的陈婧尽收眼底。
“我说我就是那······”
“好好,我知道,我明白了,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把你保护好的!”
已经是10点59分。
陈飞将中年男子安置在靠墙的角落里,召集在场所有警员严严实实地在中年男子身前围成一堵墙,手电筒的光亮与枪口的方向对准了四面八方。
“进入作战状态,都给我时刻保持警惕!”陈飞喊道。
10秒、9秒、8秒、7秒······
秒针一点一点逼近,空气静得让人害怕,整间旅店异常冰冷,四处弥漫着一种死气沉沉的味道。
3秒、2秒······
当秒针碰撞整点的那一刻,所有人都不由地屏住了呼吸。四下一时死寂得可怕,沉抑的空气一瞬凝滞。
1、2、3······9、10······33、34······
秒针看似平静地滑过了一圈,这漫长的六十秒内,好像什么动静也没有,什么也没有发生。
陈飞悄悄转头将手电筒的光对向警员们身后的那一方小空间,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那个中年男人还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坐姿,安然无恙。
“应该没事了,”陈飞说着,便穿过这堵“人肉墙”走到中年男子身前,“你······”
刚开口说了一个字,他就愣住了——
中年男子一动不动地坐在凳子上,目光呆滞地直视前方,脸异常苍白,双唇没有丝毫的血色。
陈飞大着胆子推了一下中年男子的肩膀,中年男子便直直地倒了下去,重重地砸在了地板上。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陈飞情绪一时有些失控,“明明没有任何人接近过他!为什么,为什么?”
正当所有人惊愕不已、背后发凉的时候,陈婧却一脸平静地走到中年男子旁边,蹲了下去,开始检查这具尸体。
“虽然很匪夷所思,但我还是要告诉大家,根据尸体的情况来看,死亡时间应该在5-6个小时之间。”
“这不太可能吧,”胆大的杨涛往前凑了凑,看了一眼尸体,“他明明两分钟前还在跟我们讲话啊。”
陈飞一时有些心神恍惚:“在这么多警察眼皮子底下连续作案,来去自如,还能瞒天过海操控尸体,难道凶手······”
“打住,我说了,所有事情都可以用科学来解释,”陈婧起身脱下手套,“虽然我现在不知道这具尸体的玄机,但我相信,一旦解剖,总会有所发现。”
“可凶手为什么要送一具尸体来······”
陈飞霎时感到神经猛地炸裂开来——调虎离山!
他二话没说,旋即抄起手电筒向楼上奔去。
“陈飞!”陈婧将手中的白手套一把塞进杨涛手中,毫不犹豫地跟了过去。
“哎陈姐,哎你们还愣着干什么!一块跟着啊!”
“啊?哦、哦!”
当杨涛带剩余警力赶到的时候,陈飞与陈婧已经停在了204的房门前——一具跪地女尸,一刀割喉,一刀刺在胸口,一地鲜血。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陈飞情绪已经濒临崩溃了,他实在无法接受眼睁睁地看着两条鲜活的生命从自己的手边流逝,而自己却始终都与其失之交臂。
一声沉闷的巨雷滚过天空,闪电的余光猛然划亮了整条走廊。霎时间,身边所有人都消失不见,阴森冰冷的风肆无忌惮地在墙壁与天花板之间回荡,腥甜味道愈发浓烈、刺鼻、令人窒息。
陈飞不禁慌了神:“陈婧!杨涛!你们在哪儿?”
“别找了!”
这时,走廊里忽然响起一个女声。
那声音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幽然、凄凉,听得陈飞心里一阵发毛。
“你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什么人?!”
“我就是方婷婷啊,你不是一直在抓我吗?哈哈哈哈哈······”
方婷婷?陈飞的脑海中忽然闪过宋雪姣所说的那个“被一个男人拖走的女人”。
“少他妈装神弄鬼!有本事杀人,没本事出来见人吗!”
“杀人?哈哈哈,我可没动手,是他们自己把自己杀掉的哦。”
“你敢说你没在背后搞鬼吗!”
“谁让她们见死不救!她们本来就该死!”
“那个中年男子呢?他不在那5个人之中,难道他也该死吗?”
那个女声忽然激动起来:“他最该死!是他把我害成这个样子的,都是因为他!”
“他?!”陈飞一惊,难道刚刚的事真的不是偶然?
“都是因为他,”女声的情绪愈发激动,“我没办法离开,没办法去往另外一个世界,因为我的身体已经不干净了······我没办法啊!”女声说到最后竟呜呜地哭了起来。
不知为何,陈飞竟蓦地生出几分怜悯之心,不管真相究竟是什么,每个人其实都有自己的苦衷。
“所以,你就杀了他们泄恨?”
女声忽然再一次尖利诡异起来:“还要杀你呢!”
杀我?陈飞还没来得及开口,眼前顿时一片黑暗,紧接着便失去了意识。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脑海中嗡嗡作响,身体也好像不受控制了。
“今晚,那起奸杀案,就拜托你了······”
陈飞似乎没有听到女声那句似是嘱托般的低语,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双膝直直地跪在了地板上的血泊中,跪在了那最后一具女尸的正前方。
然后,右手不受控制地举起枪,将枪口抵在了自己的太阳穴上。
他甚至仿佛能感受到自己的瞳孔霎时放大又骤然收缩,那种连指尖都要被冻结的骇人感,几乎侵袭了他所有神经。
这具躯体已经完全不归他所有了。
3、2、1······
不,不要!
“砰——”
一声巨响。
“好啊!你小子又他妈的躲在值班室睡觉是吧?”
值班室的门被人一脚踹开,趴在桌上埋头会周公的陈飞被左耳火辣辣的阵痛猛然惊醒。
“哎哟,你轻点啊!”陈飞瞄了一眼队长怒火三丈的脸,悄默声地将满肚子的苦咽了下去。
“你给我看看这都几点了?太阳都他妈烧你屁股了!就你会找地儿是不是?就你不用忙案子是不是?再让我逮着你小子偷懒,这活你就别干了!”
不得不说,队长噼里啪啦一通臭骂还真让陈飞清醒了不少。
正当他琢磨着如何逃离队长的魔掌时,陈婧拿着两个档案袋叩响了一旁的玻璃。
“队长,你要的结案报告。”
“行,给我吧,我赶紧开会去!”队长从陈婧手中接过档案袋,临走时还不忘回头补个刀,“再不把案件侦破率提上来,小心你饭碗不保!”
“是是是!队长慢走!”
听着那阵脚步声渐渐远离直至消失,陈飞终于松了口气。
“睡够了吧,”陈婧说着,从门后的衣架上取下一件外套递了过去,“穿上,去现场。”
“又是啥案子啊?”陈飞揉了揉发酸的手腕,从她手中接过外套的时候,还不忘在指骨上揩一把油。
“去了就知道了,整理好赶紧下去,我在停车场等你。”
陈飞到陈婧车旁的时候已经是下午7点45分了,陈婧也没说案子的事,也没说多余的话,只顾闷头开车。
陈飞看着路边的风景,忽然没来头地冒出了一句:“啧,这怎么感觉有点熟悉啊。”
大约行驶了三十分钟之后,陈婧将车停在了路边。
案发现场是城郊东边的一处偏僻小树林。
“我去检查尸体,你随意吧。”陈婧说着就下了车,钻过警戒线,直奔尸体而去,陈飞紧随其后。
陈婧先揭开了蒙尸布的一小部分,露出死者的头部,陈飞仔细观摩了片刻。
啧,长得确实漂亮,睫毛纤长浓密,脸型小巧精致,额头饱满得恰到好处,虽然溅上了泥浆和血渍。
哦,还有眼角的那一颗泪痣,在她苍白的面容上显得十分凄楚动人。
“哎,陈飞,又是你出案子啊!”杨涛举着手中的相机冲他打了个招呼。
“啊?什么叫又是?算了,说一下情况吧。”
“好嘞,我给你念啊,”杨涛说着,一把将相机挂到了脖子上,从兜里掏出一个本子,“很明显,这是一起奸杀案,死者名叫方婷婷,女,21岁,她······”
“奸杀案?方婷婷?”
奸杀案!方婷婷!
陈飞心下一惊,一把将蒙尸布掀开,眼前的景象令他瞠目结舌——
全身上下多处瘀伤,但见血的只有两处:一处喉咙,一处胸口。
“陈婧,她,她是什么时候死的?”
“死亡时间已经超过24小时,初步推断,是在一天前。”
陈飞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时间:8点12分!
下一秒,他忽然疯了一般地向城郊北边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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