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林汀州开园得义女 田螺姐救夫借明珠
话说杏花儿叫了一声“少夫人”,小田女心头便突地一震,看官,你道这是为何?原来,田螺女知道,随着这一声的呼叫,自己修炼了上千年的道行,便将伴着石门仙湖的清水东流大海了。从今以后,自己成了人家的媳妇,刚刚跳出红尘,又要转入人间万劫的轮回路,叫她怎能不心惊呢?
“状元公已睡着了,少夫人也歇息一会儿罢!”杏花儿说罢,见少夫人点头同意,便帮着少夫人将沉睡的状元公轻轻放在床上,随后又扶少夫人下了床。
少夫人下得床来,松一松麻木的腿儿,长舒了一口气,将风冠取下放到梳妆台上,拢一拢被凤冠牵乱的云丝,拉一拉裙子,便坐在菊花儿搬过来的椅子上。
老太爷见爱子沉沉睡下,又有“神仙姐姐”陪伴着,心知不会再有危险,一颗紧悬着的心才松驰下来。他见媳妇下了床,自己也坐下说:“快给少夫人沏茶!”
樱花儿端过一杯茶,少夫人接了,立即转敬公公,小嘴儿莺莺地说:“老太爷请用茶!”
“田儿,你辛苦了!你喝吧!”老太爷话未说完,杏花儿又端来一杯茶了。
少夫人又把茶送到婆婆面前:“老夫人,请用茶!”
“心肝儿,你喝吧!”老夫人感慨地接过少夫人手中的茶杯。接着少夫人接过樱花儿的茶杯,一一转敬大姐珍珍和二姐玉玉,然后自己接了杏花儿的一杯,坐下歇息了一会儿。
老太爷与太夫人歇了一会儿,便都出洞房招呼客人去了。
玉玉因身怀六甲,喜酸少食,精神不支,也歇息去了。现在洞房里只剩珍珍和丫头们陪伴新娘子了。
“神仙姐姐!”珍珍含着微笑,用亲切的目光看着少夫人:“福弟蒙你相救,我们全家感激不尽。现在没有危险了吧?你不走了吧。”
“大姐,你就叫我田妹吧!”少夫人微红着脸,“吃了你家的茶,就是你家的人了。大姐,请放心!福弟只是忧思过度,只要好好地养息一下,很快会康复的!”
“那就好!那就好!”大姐听少夫人说弟弟没有危险了,如同喝了蜜一般甜,激动得连连说好。
“好是好!”小田女失声说:“可惜我千载修行,因慈而废。虽然嫁了个好郎君,也补尝不了我的损失啊!”说到辛酸处,眼中默默地又流下了两行珠泪。
“神仙姐姐,少夫人!你是状元公的大恩人,福弟会终生报答你的!”珍珍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又说:“今天若田妹不来,福弟若有个三长两短,后果就不堪设想了。现在总算可以放心地歇息了。田妹,我们全家都不会忘记你的恩情!”珍珍说罢,站起身来,含着泪花儿,微笑着深深福了一福。
小田女见大姐姐行礼,连忙拎裙站了起来,还了一礼:“大姐姐,说哪里话来,慈悲解难是我的本份,何况福弟还是我的夫君呢!”
“田姐!田姐姐!”状元公连连呼唤。
“福弟!”少夫人忙答应一声,拎着裙走近床边。珍珍也急忙跟着过来,只见状元公嘴唇蠕动,满面甜滋滋的似在说话,原来他在说梦话。
“田妹!福弟梦里都在叫你!”珍珍笑笑,“你看他笑得甜甜的,定在与他的田姐说悄悄话哩!”
“大姐!你!”少夫人笑靥如花,“我不要!”
“田妹!”大姐姐笑着问:“你是怎样到林家的?林家小姐怎么变成你呢?”珍珍这时已完全放心了,知道小田女不会走了。
“大姐,说来话长,妹子只为心慈尽做傻事。”小田女微笑着说:“我义父林汀州,家住仙山脚下。家中府院宽大,后院有座大花园。园中虫鱼花草齐全,四时皆春,非常美丽。义父退隐在家多年,女儿芳蕊远嫁,老人时感寂寞,因此他们的花园从不关门,好让邻家儿女进去玩耍。义父的心意是让义母能够常与本家的儿女及亲友们的儿女相见面,以解无聊。所以后花园就成了少女们的乐园了。”
少夫人呷了一口茶接着说:“自从我跟福弟下山到连城游玩那一次开始,知道凡间也有天堂,人间的美景也不亚于仙山。自从福弟进京赴考后,我就有空闲了,除到灵芝庵听经外,我自己一人常下山游览。一日,我误入义父花园,被园中的花卉景色所迷,不知不觉中竟与村姑们混玩在一起。到了中午时分,义母邀大伙吃饭,那些村姑们与义母都沾亲带故的,就老实不客气地应邀了。我是初次去玩的,不肯跟去吃饭,可义母怎么也不肯放我走,定要留我吃饭,我便吃了点瓜果。自那以后,我便经常上门去玩,久而久之就混得很熟了。在这群村姑中,义母最喜最爱最亲的就是我,常常给我特别好吃的东西。她看我吃得津津有味,看着看着竟不自觉地流下眼泪。事后我询问姑娘们,才知道义母有一个女儿名叫林芳蕊,嫁得很远很远,年纪与我相仿,据说就连吃东西的馋相都与我相像。因此义母一见我吃东西,就会想起远嫁的芳蕊儿。一日,我正吃着桃子,义母看着又流下了泪来,姑娘们见了,都知道义母又在思念远嫁的芳蕊儿了。她们就拿我来开心,要我拜义母给她做干女儿。我尚未表态,义母却迫不及待要我答应此事。”
小田女说到高兴处,不禁笑了起来。
珍珍静静地听她细说,也觉极有趣儿。你想,如此美貌的女子,谁见了都会爱怜的。何况是女儿远嫁的母亲?更何况田姐的面目形神都像她亲生女儿?
“田妹,你就认了她了,若是我也会叫她干娘的。多么慈爱的母亲啊!”珍珍坦率地笑着说。她们都是年青女子,三句话就会亲热起来的。
“是的,大姐!我见义母实在慈善,自己又无父无母,所以就答应了。叩拜过义父义母,我就在他们的家里住下来了,着实享受了几个月的天伦之乐。乐固然是乐,不久,麻烦事就来了。原来女儿是做不得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亲生女儿要嫁人,做义女的也要嫁人。我认给人家做义女,现在就要被人家拿来嫁了。”少夫人说着,咭咭地笑了起来，“好在鬼使神差,嫁到姐姐家里,若是嫁与别家,我可就要做个不仁不孝的抗婚人了。”她说着说着就咭咭地笑了起来。
“田妹!”珍珍笑着说:“千里姻缘一线牵,五百年前定夙缘。看来你是逃不出我家福弟的缘分的,所以能得神差鬼使,叫老太爷与林亲家早早定下这门亲事,用赤绳紧紧缚住了娇滴滴的妹子。只是太苦了福弟,差点儿弄得马仰人翻。”大姐姐心有余悸,不敢回想往事。
“倘若没有林汀州亲家这层关系的话,不知水葱儿似的田妹妹肯不肯到我家来?”大姐姐又笑着问。
“大姐姐,福弟上仙山找我时,我混在村姑群里,已见了他的,当时我化装得浓眉大眼,没有让他认出来。见他仍然穿着我缝的衣服,脚着我纳的鞋,头戴我做的帽,看来是不忘本的。福弟如此的痴情,深深打动了我。想当初,我如不帮他煮饭弄菜,他就不会有今天的烦恼。大姐,看来凡人是帮不得的。帮上了,他就赖着要你做他的老婆,你若不嫁给他,他就害病了。这个相思病染身,就死去活来,真叫人无可奈何!”少夫人说得高兴,也忘了还有丫头在场,只顾高兴侃侃而谈。
“为了救人,我只好来了,看来令弟状元公,也是一个赖子1”少夫人咭咭笑着打趣。
“谁是赖子?”状元公已醒多时,他睡一阵之后,神智已清,精神也增了许多。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放着高官不做，骏马不骑,躺在床上,赖人做老婆的一个谦谦君子。”少夫人尚未说完,忍不住自己先笑起来。
珍珍见她娇憨如此,也开心地笑了起来。
“田姐,待我病好了,我要撕你的嘴!”状元公说。
“大姐,你看令弟,过了河就拆桥,还是个读书人哩!公然想打老婆了!”少夫人媚眼盈盈地说。
“田姐,打一打没关系,打在田妹身上,痛在福弟心上。”珍珍笑着说。
“啊!原来大姐是领教过了的!”
“傻妹子,看你嘴利的!”珍珍夫妻恩爱,也没有什么好辩白的,只好转移话题,“福弟,你感觉怎样了?”
“大姐,我觉得好多了!”状元公眼睛瞟着小田女由衷地说。
珍珍见福弟口齿清楚,神智清醒,满天乌云立即消散净尽,便站起身来说:“时候不早了,大家歇息吧!这些天我也快支持不住了。田妹,就偏劳你了!”大姐姐长长舒了一口气,领着丫环们出洞房去了。
小田女关好房门,躺在状元公身边,把福弟的头抱在怀里说：“小冤家,我刚要跳出轮回,却落入了你的怀抱。”说罢,深情地亲了福弟一口。
“田姐!”小福生看着小田女,动情地唤了一声。
“我化装村姑,劝你另觅知音,你死死不肯,活生生把我拉回凡间来。不过我嘴里是那样劝你,心里是舍不得的。”说罢,又在福弟额上亲了一亲。
“姐姐,我没齿也不会忘记你的!”
“还是早忘了好,想不到我小田女帮你,现在可帮到你家里来了。”小田女亲着福弟的耳朵说。
“田姐,下辈子该轮到我来帮你了!田姐,请放心,在家我护着你,出外带着你,你我形影不分离,决不分离!”状元公亲着田姐的娇脸儿说。
……
状元公在田姐连日的精心护理下,已能下床了。
一日,吃完晚饭,全家人团聚在暖厅里。状元公坐在暖椅上,少夫人端茶送水,侍奉公婆,护理丈夫。
“田姐!”状元公忧心忡忡地,“我双眼模糊,刚才翻了下书本,小字看不清楚了。”
“相公,那是忧思伤脾所致脾虚火盛,火盛缺水,水缺眼盲,自然小字就看不清了。”少夫人笑着说。她现在是人家媳妇了,在众人面前,要规规矩矩,但在自己的房间里,她就不叫相公而叫福弟了。
“老太爷,老夫人,相公只要安心静养,不消半月就可康复的,只是双眼模糊比较费神。我想到石门仙湖向龙宫借夜明珠一用,助相公疏通其经络,滋润眼睛,双眼就马上会复明完好的。儿媳明日就到石门仙湖借宝,多则半月,少则几天即回。不知老太爷、老夫人、大姐姐、二姐姐意下如何?”少夫人说罢,含笑环视着大家。
“这……”老太爷这这那那的,不敢马上答应。是的,他是怕够了,万一媳妇不回来,怎么得了?又要闹得马仰人翻了。不让去么,状元公又不能康复上任,误了期限,那么十年寒窗辛苦挣来的状元公,又会怎么样呢?”
“不!不不!心肝儿,你不要去!”老夫人着急地说:“双眼模糊只是哭伤的,是眼泪流干的缘故,多养几天会好的。若说耽误上任不去也罢!我家世代务农,也都过来了!”老夫人爱子心切,什么前程不前程,她都舍得不要。何况面前有一个娇丽丽的媳妇伴着自己,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儿子上任,媳妇跟去,自己不是又成了林汀州夫妇么?二女儿出嫁时,自己还伤心过很长的一阵子哩!
“老太爷、老夫人,不用怕,状元公已好多了。就让少夫人去吧!越快越好!”珍珍胸有成竹地说。她心里是有数儿的。
“妈,你怕糊涂了!”二姐玉玉比大姐娇气,她说:“少夫人是我家的人了。妈!你还怕人家跑掉?”玉玉说完,大笑起来,她知大姐心中有数,于是支持了大姐。
老太爷、老夫人见两位娇女笑着首肯了,也就似许非许地笑着点了一点头。
“田姐,你去石门仙湖,务必帮忙打听一下梅如贤弟的下落。倘若能见他,务必请他来家里叙一叙。”状元公说。
要知少夫人能否借得夜明珠,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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