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家乡的每个农村小院里都会养一条狗用来看家护院。说是看家护院,其实,为了方便养活,狗被各种链子拴着,牺牲了扑咬的功能后,农村养的狗更多的只能起到报警和威慑作用。我家也不例外,被链子拴着的狗,注定了这一生只能在在院子里那巴掌大的地方穷此一生!
忍耐——
家里的狗,被链子拴着,卧在用各种残破砖瓦和“漏洞百出”的铺盖磊成的狗窝中,吃着家里的残羹剩饭。就这种剩饭也不能保证按时按点,因为家里没住着老人和小孩,赶到忙时,我爸妈都是馍馍就咸菜,一连将就好几天,家里的人都这样了,家里的狗更别提过得什么样的生活。
4月,回家跟着父亲去后院干农活。因为没有常住,所以后院的狗过得更是饥寒交迫。这次父亲特意带了一些馍,喂狗的时候,那狗兴奋得嘴里呜呜乱叫,在链子拉扯下,后腿支起全身,高兴的摇着尾,死死盯着父亲手里的馍。父亲一边喂,一边喃喃的说,“这狗硬是被饿坏了,好像已经有三天没喂了,这狗灵性的很,它还是10年别人送给我的!”
那狗很灵性,金橘色的毛和细长的嘴似乎还带有牧羊犬的血统;那狗是很灵性,因为我记得我第一次见它的时候是在四年前,当时它对着我狂吠,父亲呵斥它后,它便一直记得我;那狗确实很灵性,因为即便三天没给它吃,可在喂它的时候,它的眼神里满是满足,丝毫没有抱怨!
它要想挣脱,那条铁链绝对拴不住它;它要想逃走,那方矮墙也决计挡不住它;它要想离开,我们肯定留不住它,可那条狗还是安安稳稳的待在那里,从没想过挣扎脱自谋生路,更没有等待的焦灼和脾气!
“活着还是不活,这是个问题,是奋起反抗命运肆虐的毒箭,还是默然忍受世间无涯的苦难…… ”这些问题,人总是想的很复杂,可狗有狗的逻辑!它的世界里肯定没有因果轮回的报业,也没有生善念做善事去伊甸园憧憬,它用它的方式,默默咬牙忍受了生活中所有的无趣和饥寒!
望着狗狼吞虎咽的撕咬着馍,我在想,要是把我拴在五平米不到的地方,三天不给我吃,我会是什么样?不知从何时起,我开始变得没有耐心,焦躁易怒几乎成了自己的刻画相。曾经看到过一句话,让我印象深刻:生气更多的时候是源于对自己无能的愤恨!当时我还在心存疑惑,我很无能吗?可细想之后,反问自己,我不无能吗?!
上大学的时候,走在校园的林荫路上,跟同学谈着将来的生活,虽然心怀憧憬,但终觉得远的跟梦一样。没想到一毕业,所有的事情一股脑的袭来,14年买房,15年扯证,16年结婚,17年生娃,18年险些离婚,生活的琐碎纵横交错,一桩接着一桩,外债欠了再清、清了又欠,儿子渐渐长大,父母越来越老……而我,却不如我家的狗,认准了就咬着牙坚持到底,而是一直用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安慰自己,逃避责任,这不无能吗?
后来终于明白:“很长一段时间,我的生活看似马上就要开始了,真正的生活,但是总有一些障碍阻挡着,有些事得先解决,有些工作还有待完成,时间貌似够用,还有一笔债务要去付清,然后生活就会开始。最后我终于明白,这些障碍,正是我的生活!”
链子——
我一直以为那条链子,会给狗带来无穷的磨难,但那条狗活的好好的,在哪儿吃饭、在哪儿排泄、在哪儿晒太阳,都被它安排的井井有条,偶尔咬咬老鼠、逗逗猫的,也其乐无穷!
有几日心中烦闷,整天在小凳上耷拉着脑袋,兀自在院里晒着太阳抽着烟,无意间见它惬意的靠卧在墙根,悠闲的吐着舌头晒着太阳!心中顿时不解,暗暗骂道:一条被链子拴着的狗,三餐不饱,居然还比我自在,还有没有天理!
我承认,在那刻,我是羡慕它的,因为它知道链子的所在,也忘了链子的约束,所以它会聪明的从不在不必要的时候,越过链子约束的范围,所以它在它的一亩三分地里待得怡然自得!
正如电影《大唐玄奘》中的一个桥段,国王为西行路过的玄奘准备了山珍海味,但玄奘只吃素斋,国王问玄奘遵守清规是不是不自在,玄奘放下碗,淡淡的说,更自在些,因为他知道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自觉的从不越界,这与“畏法度者最快活”的要义殊途同归!
狗与玄奘,在这刻,给我上了生动的一课!
忽然想起,手机放普及那会,同村的叔叔也有入手的,因为都是农民,手机自然响铃很少。有时晚间来家里喝酒时,手机铃声响起,叔叔们通常不着急接,而是喝完杯中的酒,像是自言自语的说:又是老婆子催着回家的!接起电话后,果然不出所料,慌忙应承几句,挂断电话后,便自嘲说:这个电话,就是媳妇的哨子,哨子一响,就得回家!然后,叔叔们一致同意,在笑声中又端起了酒杯……
时隔多年,再回想起这幕,忽然发现,作为长辈,他们早已认清了自己脖子上的链子和链子的延伸,他们,早已和时间、和生活、和自己,化干戈为玉帛……
时至今日,溜溜达达的跑了小半个中国,看似自由,可成家立业后,却也被一条无形的链子拴着!浪的再high,仍得回单位讨生活;跑的再远,还得回家过日子!房子、票子、父母、老婆、孩子,让拴着自己的那条链子越来越粗,也越来越紧!可我并没有狗的智慧——正视自己的那条链子,而是在挣扎、抗拒,继而自己给自己无趣的折磨!
自由——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诗自然写的豪言壮语,但平凡如我,自己的诗遭遇生活的时候,总是输的落花流水……
小的时候被父母管,上了学被老师管,工作了有单位管,结婚了还被媳妇管,因为没感受过“自由”,所以我对自由的渴求是强烈的。曾有一度,发疯的渴望能有一天来放纵自己的随心所欲和无法无天!于是有次大学醉酒跟媳妇吵架,壮着胆子对着电话跟她吼出了《勇敢的心》中的台词:你可以囚禁我的身躯,但你无法禁锢我的灵魂,freedom!!!当然,后来是我低头认输……
自由是什么?大学时教授曾经问过我们这个问题,当我们在下面七嘴八舌想争吵出一个定论的时候,教授淡淡的说:自由不是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而是,你不想干什么就不干什么!瞬间,我们之前的争吵全部变得无可厚非,因为教授的这个答案我们无法反驳!自此,我懂得,自由标定的不是上限,而是底线!
再后来看到情感节目上特邀嘉宾对生活中男人渴望的自由进行了解析。他说,在现实生活中根本不存在绝对意义上的自由,真正的自由都是以不自由为前提,他举例说到,家里吵架,女人被气回了娘家,第一天的时候男人会觉得很自由,衣服可以乱扔、可以干一些自己想做而被老婆禁止做的事情,但是到了第二天,随之而来的是自由过后的空虚,等到第三天的时候,男人就会找媳妇回家,他宁愿在那个看似不自由的圈子里,去寻找自由!
自由,都是以不自由为前提,正如没有黑便没有白一样,绝对的自由就意味着无自由可言!已婚男人对自由,更多的时候很微妙,正如我家那条被链子拴着的狗一样,为了生活,虽然向现实妥协了,但还是会在仅有的那方天地里寻求自由!
因为常年在外工作,在家里的狗面前,我是个实实在在外人。离家前,特意留意了一下院子里被拴着的狗,发现它总是在无人的时候半蹲在空地上,煽动着鼻孔嗅着风,从它眺望远方的眼神中,我隐隐看到了它曾志在四方的梦想,而现在,它已臣服于生活,并和自己握手言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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