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老天爷

1.

“爸爸，爸爸，天空为什么会下雨？”

“因为老天爷心情不好，老天爷打喷嚏，就下小雨，老天爷哭了就下大雨，老天爷嚎啕大哭，就下倾盆大雨。”

少年陈致远发现自己就是老天爷。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二年级上学期的期中测试，陈致远又没考及格。看着试卷上大大的58，陈致远不知道该怎么跟父母交代。

回到家，爸妈都没下班，看到桌子上的红笔，灵机一动，把58分改成了88。妈妈回来看到儿子呆坐在房间里，灯也没开，就说：咋不开灯？考了多少分？

陈致远战战兢兢的拿出那张他篡改过分数的试卷，抖抖索索地递过去，缩头缩脑地等着挨骂。妈妈没发现什么端倪，扫了一眼试卷上的分数，说：考得还不错啊，哭丧着个脸干啥。

妈妈去厨房做饭了，陈致远惊讶地发现自己那个数字居然改地天衣无缝，长吁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爸爸回来了，问他：“考了多少分，拿来我看看。”

陈致远想既然妈妈没发现，那么爸爸也不会发现。

从书包里拿出那张他篡改过分数的试卷递给爸爸，没有战战兢兢，也没有抖抖索索，而是大大方方，得意洋洋地等着表扬。

陈致远看到爸爸地脸上先是浮起来一个笑容，接着翻了几下试卷，笑容不见了，脸色由黑变红，又由红变黑，然后他伸手去摸自己的兜。

陈致远想，嗯，爸爸要给我糖吃了。

爸爸没有从兜里摸出糖来，扭头四周看了下，陈致远还没想明白他要干什么，发现他已经弯腰开始脱自己的鞋了。陈致远这才反应过来，感觉自己的屁股已经火辣辣地疼起来了，开始哇哇大哭起来。

陈致远一哭，爸爸就愣住了，我还没揍你呢，哭什么。

陈致远一想也对，自己好像哭早了，于是就停止了哭泣，还在脸上硬生生地挤出了一个笑容。

爸爸发现儿子这么冥顽不灵，气急败坏地把他按在床上，扒了裤子，用鞋底狠狠抽在他娇嫩的屁股上，陈致远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妈妈从厨房里跑出来，边跑边喊，怎么啦，怎么啦，打儿子干嘛。

爸爸住手了，陈致远以为自己得救了，委屈使他哭得更凶了。

爸爸把试卷丢给妈妈，说：你自己看。

空气里寂静了几秒钟，紧接着妈妈从爸爸手里抢过拖鞋，狠狠地抽在了陈致远娇嫩又红肿的屁股上。

那天晚上，陈致远躲在自己房间里，揉着疼痛的屁股，哭得泪如雨下，越哭越委屈，越委屈越哭。从低声啜泣，再到嚎啕大哭，从嚎啕大哭，再到低声啜泣。

哭着哭着，陈致远惊讶地发现，屋外下起了雨来。伴随着他的低声啜泣，屋外就下起毛毛细雨；伴随着他的嚎啕大哭，屋外就下起倾盆大雨。

这个惊人的发现使得陈致远停止了哭泣，他一停下，雨也停止了。陈致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还想再做几个试验。于是他又想再哭出来，但是却发现无论如何都挤不出眼泪来了。

于是他尝试着用呜呜的哭声把眼泪吸引下来，可眼睛却还是干干的，他又呜呜地更大声些，还是没有用。这时候爸爸的喝声从厅堂里传进来：

别卖毛草鱼了，干嚎个没完了，滚出来吃饭。

这一声怒喝有如神助，把小陈致远的眼泪给勾了出来了，啪嗒啪嗒掉在了地上，果然，外面又下起了一阵雨。陈致远开心极了，收住了眼泪，外面的雨也停了。

陈致远心想，原来我就是老天爷。

2.

过了些天到春游了，一大早天空就阴沉沉的。路上王浩天忧心忡忡地对陈致远说，千万别下雨，下雨就坏了，春游就去不了了。

陈致远前后左右四周望了望，鬼鬼祟祟地附到王浩天耳朵边神秘兮兮地说，我跟你说个秘密，我能让天放晴。

王浩天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说，吹牛，我才不信。

陈致远说，你跟我讲个笑话。

王浩天瞪大眼睛说，什么？

陈致远说，讲个笑话让我笑，让我笑起来，天就能晴。

王浩天将信将疑，但是看着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决定还是试一试。说了一个大狗熊拿小兔子擦屁股的笑话，刚说了开头，就被陈致远打断了，这个听过了，不好笑，换一个。

一直换了好几个，陈致远都说不好笑，王浩天无奈一摊手以示放弃，我没笑话了。

陈致远说，你就说你吃狗屎了。

王浩天说，你才吃狗屎了。

说完两个小伙伴都笑起来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这时候王浩天惊讶地发现，刚才还阴沉沉的天，居然真的放晴了。

陈致远骄傲地说：我就是老天爷。

3.

三十岁的陈致远，坐在公园的长凳上。这是他一生中最悲惨的一天，早晨刚到公司，经理就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左右看他不顺眼。忙了一整天，一单生意也没推销出去。

临下班时又被经理叫到办公室，叫他收拾东西滚蛋。这个月上了二十天班，扣除迟到早退的罚款，拿到三百块钱。

坐在公交车上，女朋友打来电话说：我爱上别人了，我们分手吧。

回到出租屋，房东大妈堵在门口，把他的铺盖卷扔了出来，说：不交房租赶快滚蛋。

陈致远拎着铺盖卷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行走，他感觉到世界虽大，却没有自己的容身之所。远处的万家灯火星星点点，却没有一盏灯是为自己而明。

不知不觉走到了公园里，铺盖卷放在脚前。从兜里摸出皱巴巴的烟盒，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着烟，烟蒂扔了一地，烟雾熏得他眼睛生疼。

他摸出手机，在通讯录上从头翻到尾，又从尾翻到头，不知道该打给谁。

他想起他的发小，王浩天。拨打了过去，嘟了几声，电话通了。

“喂，致远，浩天……浩天他洗澡去了。”是女朋友的声音。

他早该想到的，何必要打给他呢，他苦笑着，眼泪流了下来。

天上下起了雨来，鞭子似的抽在脸上，他浑身湿透了。他想起了儿时的那个幻想，忽然觉得好笑。此时的他已经不是一个孩子，早就远离了那个童话世界。

雨下了一整夜，陈致远像雕塑一样在公园的凳子上坐了一整夜。

他又想起来那个下午，他跟王浩天彼此让对方吃狗屎，因为这么一句话，两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此时，他已经不能理解这句话有什么好笑的，但是想起自己居然因为这么一句话笑成那个鬼样子，忽然就觉得好笑了。

他笑起来，放声大笑，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不知道是笑那句话，还是笑年少的自己。

雨停了，天空放晴了，浅蓝色的天空格外透亮，远远的天空挂着一道彩虹。

陈致远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捡起地上湿透的铺盖卷背到背上。

他想，我就是老天爷。

抬脚向前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