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小圆

01

小圆从记事起就是个圆溜溜的小朋友，圆圆的脸蛋，圆滚滚的两条小腿，经常跟在背着差半岁表弟的姥姥后面跑。

乡里乡亲看到小圆，总要360度无死角夸一顿，从长得圆润到性格乖巧，从知书达理到成绩优异。但是谈话总会以一个一般疑问句结束，小圆，你想妈妈吗？这个时候小圆总会翘起倔强的小嘴说，不想！其实小小的人儿心里已经翻江倒海。

用现在的话说，小圆应该就是“留守儿童”，三周岁开启跟着姥姥生活，只是一般的留守儿童一年总归会见爸爸妈妈一次，小圆在三岁之后第一次见到妈妈的时候已经是小学一年级了。

02

中午放学回家，看到饭桌旁坐着一个中年妇人，脱口叫了一声“二姨！”，又改口叫了声“妈……”，但那声“妈”，中间隔了几千光年。

跟妈妈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白白胖胖虎头虎脑的弟弟，跟不爱说话的小圆相反，弟弟的嘴巴一直叽里咕噜的一刻不停，笑个不停，跟在小圆屁股后面“姐姐，姐姐”地叫个不停。

跟妈妈和弟弟在一起的日子，无论玩得多亲热，总有一种自己是外人，人家才是一家人的感觉，偶尔弟弟会脱口而出“我妈blabla ”，但五岁的小人会马上改口“咱妈！”，小圆一点也不怪弟弟，毕竟只是五岁的小孩子，但心里却会涌起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淡淡忧伤。

那次探亲结束，妈妈走的时候，谁都没想到一向乖巧安静的小圆突然爆发，追着妈妈的车边哭边跑了好久，姥姥硬拉着才拉住，哭到天昏地暗。

03

那次见过妈妈之后，到大学之前大概一共又见了两三次，记得一次是爷爷过世，一次奶奶家上学的弟弟掉进冰窟窿，因为每次都是匆匆一面而别，所以也叙不上什么母女情。

这期间，小圆小学毕业，一个人去奶奶家读初中，又升上市重点高中，并自己改了名字，把刘圆改成了刘亦桐，因为整个初中饱受“溜圆”这个昵称困扰。

整个青春期，初潮，早恋，落榜，复读，通通一个人度过，小圆对青春期的印象就是孤单，无助和慌乱，多少人回忆往昔希望回到青春时光，但是小圆永远都不会想要重返青春。。

记得高中有一次，寝室其他人周末都回家了，有个陌生的阿姨过来借宿，涉世不深没有防备心理的小圆竟然跟那个阿姨在寝室住了一夜，还聊了很久的天，记得阿姨问小圆想要考哪所大学，说XX师大不错，小圆却从来没把那个地方大学放在眼里，她的目标是一流重点，当然高考落榜的事，是后话。

而跟那个萍水相逢的陌生阿姨共同度过的一夜，在她回忆中好像有了母爱的光晕，她宁愿相信那是妈妈跟她两个人母女之间促膝长谈的一晚，关于学业，生活，大学，未来。而跟最亲的母亲，这些都没有交流过，包括月经初潮对妈妈竟然难以启齿。大学也是报完志愿，通知一声。

其实这种感觉微妙得让人很绝望，明明知道那个人是很亲的人，却找不到桥梁走近，不知道另一端的母亲是否也有同感。

后来她也问过妈妈，为啥就狠心把自己扔给姥姥，那么多年都不回家看一次，妈妈这时候不是沉默就是掉泪，或许妈妈有小圆这个年纪不能触及的难处和苦衷。那时的小圆心里已经暗暗发誓，以后无论多难，小孩总要带在身边。

04

三岁之后再次见到爸爸的小圆，已经是大学生，一个人坐了几十个小时的火车到东北寻父母，这之前对爸爸的印象都源于姥姥的转述，不高，很瘦，很能干活，还有个细节，就是当年送小圆回山东那次，火车眼看要开了，但是小圆一直在呼呼大睡，爸爸就是不舍得叫醒小圆，导致误了火车。

所以十几年小圆对爸爸的想象都是围绕姥姥这些个描述。

再次见到爸爸，爸爸已经是个干巴瘦的小老头，晚饭时候喝点酒也会侃侃而谈，不像印象中的闷声闷气。

生活中爸爸角色的缺失，一度让小圆yy对象都是年纪偏大一点的大叔，但却从没勇气跟他们谈过一次恋爱。

孤独的青春期少女小圆，总是觉得跟别人不一样，以为她可能永远都不会跟另外一个人有正常的亲密关系，永远都不会走上结婚生子这条寻常之路。

05

然而长大仿佛一瞬间，突然她就不那么害怕前路的荆棘，嫁了人，也做了妈妈，怀胎十月痛苦得生无可恋的时候，也开始理解妈妈当年的苦衷和无奈，毕竟她是妈妈第一个孩子，都是第一次做妈妈，谁又能尽善尽美呢。她也经常对女儿说，囡囡，妈妈是第一次做妈妈，如果有哪里做的不好，你要告诉妈妈，妈妈会改的。

虽然现在妈妈还是一直叫她溜圆，老太太甚至都叫不出自己全名，爸爸每次听到电话还是拿给妈妈接，她已不再耿耿于怀，因为她知道他们对她的爱，一点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