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梁树丽
父亲的病友
01.
我从医院出来的时候，远远就看见马路对面的公交站台处坐着两位老人，他们手里身边放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他们的儿子也在他们身边面无表情地坐着。
我看看时间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半了，阳光正浓，这个点的公交不多，发车也应该是在一点左右，我在想为什么儿子不带父母先去吃午饭，然后再等公交车快到了再从医院的大厅里出来。或者这儿子明知到今天父亲出院，为什么不开车呢？
他们未必知道还有个“掌上公交”，他们或许没有车。
唉，不可思议。
02.
他们家的这个儿子我一共见过两次，第一次是父亲刚被安排进病房时，他也刚好扶着自己的父亲进病房。
他父亲并不是做的白内障手术，听他老伴的意思好像是眼睛里长了一个什么瘤，然后医生给做的手术。从手术室出来的老人并没有什么感觉，他的左眼蒙着纱布，医生给他开了一板药，但儿子拿着药的时候却说家里面有这类消炎药，他的意思是想退了。
父亲并没有顺着儿子的意思，他接过了药放在了床头的抽屉里。到了下午我去给父亲打饭的时候，这个儿子已经走了，估计应该是回家了。
接下来几天，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家的其他人。
03.
同住在一个病房自然少不了问东问西，结果发现这个老人的家离我们镇并不远，可以说算是邻居。
我父亲耐不住寂寞，他总是喜欢表现自己的语言，于是各种询问交流，反正都是一个地方，交流后发现信息量并不大，大家顺着熟人进行链接才发现原来都算认识。
老人告诉我们他小时候生活过得最苦，他在家里是老小，本想着他结婚时生活应该宽裕，没想到两个哥哥结婚后，他家竟然一贫如洗。
好在他从小悟性高，而且有宰羊的手艺，所以他也能算养活自己。他说他这个媳妇是他骗过来的，因为当时家里太穷了自己讨不了媳妇，所以他去附近山区干活的时候，他用自己的能说会道“骗”了一个姑娘回来。
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老人说到这里的时候看看自己老伴，老伴也只是偷笑不说话。老人说当时他这个老伴是个离婚茬，而且还带着一份个儿子，他一想自己这样的条件也只能走这条路，于是他开始各种讨好他老丈人，最后他也算抱得美人归。
老人说他的大儿子也就是老伴带过来的儿子非常不争气，每天酗酒厉害，年纪轻轻就喝死了。他和老伴又生了两个儿子，他最早觉得很骄傲，但是现在他非常羡慕家有闺女的人。
04.
父亲第二天就做了手术，因为不影响生活，父亲也会照顾自己，所以我的任务就是帮父亲买饭和送饭，每次我去的时候，老人就会和父亲说一遍“老梁，你可是享福透了，你有闺女真是太好了。”
我对此不以为然，要知道我们小时候父亲从来没有抱过我们，他嫌弃我们是闺女，但到了我弟弟的时候，他每天抱着他去街上炫耀。
每次看见我，老人总是对我一顿表扬，他觉得我做事最为妥当而且有格局，当时他并不知道我是家里的老大，但是他却能从说话做事上给出判断，果然是在江湖上行走的人，他看人还是挺准的。
05.
到了第三天父亲就已经和他混成朋友了，不过在我看来也是老人直接的惺惺相惜，毕竟到了七八十岁的年龄，他们讨论的也无非就是生死。
父亲总觉得住院花钱太多，心里也总是不甘，但是他忘记了自己的年龄，总是想做很多事，但又往往心有余而力不足。
说到遗憾，老人说自己最遗憾的是老伴没文化，不识字不会算账，要不然他每天宰羊，老婆婆负责算账，他们就能挣更多的钱。
老伴听到这里也不搭话，她只是笑，对着自己的男人一脸崇拜，完全不顾我们还在身边。
说到老人亲生的这两个儿子，老人眼里的光就淡下去，他说自己这两个儿子没有一个争气的，为了锻炼儿子能力，他在儿子结婚后的第一天就给儿子分家。
他是对的，但这丝毫不影响儿子们的不争气。
06.
小时候，我们最大的幸福是比谁的父母最疼爱自己；人老后，最大的骄傲是谁的子女最孝顺自己。但对于很多人却是小时候吃苦，人老后也要受苦，小时候看父母的脸色，人老后看子女的表情。
父亲说他非常知足，他非常满意他当下的生活，和他小时候吃不饱饭相比，现在的生活那就是天堂般的享受。
果然降低期待或者不去期待人就会变得更加幸福。
我再次看看烈日下坐在站台等车的老人，心头一酸，M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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