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战胜重复生活的倦怠感

过往尽成废墟，未来不可知悉，
唯有当下教我们万般珍惜。
惜取而今现在，珍重万千；
然而，就是当下也不能执取。

              ——蒋勋《吴哥之美》

去柬埔寨之前，对生活已经开始有了莫名的倦怠感。本应该像往常一样兴致勃勃地做攻略、准备行李、等待和憧憬。而这次，有种沉重乏力的疲惫感和倦怠感，蔓延全身。

到了出发当天，莫名地发起了烧，38度多。有点想放弃，可又不能临时放朋友鸽子。而且多年没发过烧，也就没怎么当回事。但为了防止高温可能会通不了关，临走烧伤了体温计和一瓶儿子的退烧药水。喝了一口，果然管用，顺利通关。

在柬埔寨的第一天，从上海的10度天气一下进入亚热带的30度，虽然头有点晕乎乎，但总体感觉还不错。于是嘚瑟过头，去做了按摩，结果当天夜里，发现自己又烧了，胡乱喝了一些小儿退烧药水，哪知道，这个退烧药像是兴奋剂，旅行在外从不挑床的我这次汗如雨下，彻夜不眠。

可能因为身体原因，我情绪低迷，穿行在那些千年的废墟之间，突然开始贪恋家的安逸，质疑自己：我到底在折腾什么？

为了见识世界吗？

旅行增长的见识远不如看几本书的收获大。相比读书，旅行是一种高投入低产出的学习。

为了逃离眼前的苟且？

几米说：“出国旅行的欲望，又蠢蠢欲动。我冷静的思考，那不过是一只绑了线的小鸟，短暂高飞，弄乱了一切。兴奋过了头，精疲力竭的回到牢笼的荒唐过程。我自我安慰，望着遥远的天空，苦笑、叹息。”

如果说旅行是逃离，我不得不思考，我到底在逃避些什么呢？

前些年一切似乎都是所谓“现世安稳”的样子。每幸福一次，灵魂对灾难的免疫力就下降一次。家庭、孩子、世俗的一切，组成温软的一滩安逸，拖住灵魂，想把它拖向比现实更低的地方。

倦怠感是种危险的东西，它产生于日复一日的重复，让你误以为那是安逸、是福气，是一种可以永恒的东西。它会悄悄消磨你的意志，等你放松警惕，就会被命运伏击。

这两年，我主动地尝试和体验过很多东西，学习摄影、写作、旅行…… 重复着三分钟热度的固定节奏，从欲望生发到满足，最后无一不归于空洞。痴迷于某种意义、努力得到、激情冷却，或是重新燃起，就这样去一一甄别、又一一否定。人生不断地在试错和否定之否定中流过。

前半生由于逃避努力而没有解决的那些遗留问题，此时卷土重来，对所谓当下的幸福进行了一场疯狂反扑……

想起黑塞在《悉达多》里写道：“正如湿气缓缓渗入一颗渐渐枯死的树木残干一样，逐渐使他膨胀腐烂，……灵魂里渗入了世俗气和懒散气，这些习气渐渐充塞了他全部灵魂，使他的灵魂变得沉重、疲倦和麻木。”

在所谓现世安稳中隐藏的尖刺，比暴露在外的明刺更扎得人猝不及防。

想起去年这个时候，父亲临终前的那段日子，曾提过想要去长江三峡坐轮船。

他在生命中最后的那些夜晚，神智浑浊，常常举起枯瘦的右臂一边在空中抓着什么，一边嘴里不停地念叨：

“走——我们走——”

我问他：“去哪？”

他总是说：“我要坐车，回老家。”

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被各种塑料管、电线和仪器囚禁在那张１米宽的病床上了——父亲到死也没能去任何地方。

潜意识里，我一直在逃避所谓的“现世安稳”，以求对抗真正的无常。

我不停读书，以防灵魂被困住；

不停地离开，以防某天身体被困住。

长时间原地不动，会让人莫名惶恐，感到自己像是一只被命运瞄准的靶子，随时可能被某种不确定击中。只有在命运的弹道前走S型逃跑路线，才不会坐以待毙，或者一直生活在被瞄准的焦虑中。

如果有一天不幸被命运的流弹击中，我希望我倒下的时候，灵魂是自由的。

至少我曾经做了我想做的，用主动的力量去实现过自己的意志。愿我战胜自我主动去做的微不足道的一切，终将成为平凡一生中美好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