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普伦寺(TaProhm,又译“塔布茏寺”)是古真腊吴哥王朝时期所修建的寺院,兴建于12世纪,至今已近千年。
走进幽静的塔普伦寺,只见参天的蛇树延展着光亮粗壮的枝干,和古老斑驳的寺墙纠缠在一起。热带植物发达的根系像幻化无穷的魔爪,绕过廊柱,伸出檐角,在古老的墙上蜿蜒爬行,无孔不入,抓牢了寺顶,裹住了窗棂,掩盖了墙壁上精美的浮雕,神秘而诡异。
有人问:到底是先有寺还是先有树?
墙中有树,树中有墙,树包寺,寺包塔,难解难分,蔚为奇观,还真的很难辨别到底是树从墙中生根发芽长出来的,还是墙依着树建造,树根发展壮大包住了墙。
导游告诉我们:塔普伦寺已经一千年了,而树只有几百岁。
于是,可以想像这样的画面:
一千年前的某个寻常日子,天气晴朗,小鸟正在枝头低低的鸣叫,蜥蜴正谨慎地爬过墙角,穿明黄色袈裟的僧侣们正迈着悠闲地步子穿过这一道道低矮的门廊,祭祀毗湿奴的香炉里正青烟袅袅……一切都是一千年前平常的节奏。
突然,仿佛中了神秘的魔咒,所有的一切瞬间停止了行动,睡眠爬上僧侣的袈裟、手臂、额头,他们沉沉睡去;小鸟的声音突然静止,蜥蜴正抬着前爪准备着迈出下一步,香炉里正在飘升的烟突然定格,化成胤粉悄无声息地落在香炉旁……
一切在刹那间陷入了睡神的怀抱,黑色的魔法如洪水般淹没了整座寺庙,荒烟蔓草,藤缠枝绕,热带雨林发达的植被迅速吞噬了精美的庙宇,淹没了石阶、回廊、毗湿奴的神像和墙壁上小仙女阿帕裟的浮雕……
塔普伦寺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沉入历史的长河,隐秘而不为人知。
几百年后的一天,因缘巧合,或是一阵怪异的大风卷着种子飞上围墙,或是一只小鸟衔着一粒种子不小心掉落在寺顶,总之那粒了不起的渺小种子就这样借助一点贫瘠的泥土生根发芽,在几百年的时间里用强大的根系探入一切可及的石缝,巩固自己的地位,抵挡过无数次的风雨,借助神庙成就了自己的参天地位。有些墙体得益于树根的抓力,才不至于颓然扑倒在一千年的漫长历史,有些墙体则又因树根的分崩离析,颓然崩塌。古寺围墙上的精美浮雕既因蜿蜒虬曲的蛇树而尽显神秘妖娆,又因蛇树的窒息拥抱终将消失在人们的视野。这树与寺长达几个世纪的痴缠,就像一场相爱相杀的漫长畸恋。
一直到19世纪,一位偶然闯入的法国人,才发现这茂密的雨林中,竟藏着树和寺相依为命又相爱相杀、痴缠数世纪的的奇观。从此,塔普伦寺才得以重见天日,为世人所知。 然而魔咒似乎仍未消除,这里的一切都还在沉睡。
更多的围墙、建筑承不起时间的重量,都颓然崩塌了。到处是断壁残桓,散落的石块爬满了青苔,仿佛森林要把它们重新拖进地下,与自己融为一体。
柬埔寨国力微薄,无力独自承担修缮的浩大工程,所以这里的寺庙大多由各国政府领养。据说领养塔普伦寺的是印度政府,他们无为而治,放弃整修,保持树寺纠缠的原始面貌,暂时看来,倒也不失为明智的权宜之举。
但是寺庙不会生长,只会老去,而蛇树终将越长越大,现在很多的墙体已经因为无法承重,被人工架起了钢铁支架。可是,人的力量再强大,技术再发达,又将如何抗衡大自然的伟力和时间的侵蚀?
我漫步在这幽静的千年古寺里,想起《无问西东》里那句话:“如果提前了解,你要面对的人生,你是否会有勇气前来?”
如果当年修建塔普伦寺的人们,提早知道这寺庙终将倾颓为废墟,被森林隐没,无人居住,他们是否还会精心地雕琢每一面墙壁,是否还会认真地对待每一根廊柱?他们又是否能预知,千年之后,这里竟会重见天日,为世人所惊叹?
存在如果注定消亡,是否就没有意义?
人体肉身,却是连石头都不如的,终将灰飞烟灭。
我们虽然无法提前了解将要面对怎样的人生,但是谁都能预言最后的结局。
人生中的每一寸光阴,都如这浮雕画廊,值得被认真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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