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文 浮离先生
萤火虫
四周只是漆黑
伸手不见五指
脚下是
软软的湿漉漉的杂草
踩着海绵般陷入粘稠的烂泥
让人想起毫无声息等待将人吞噬的沼泽地
冰冷 稠腻 不踏实的感觉
奇怪的是漆黑中竟不闻一丝声响
只听见似乎有人在耳边呼气
后脚踩着草从泥地里提起的 咻咻 声
拨开长草的 唰唰 声
还有心跳
嘭 嘭 嘭
前所未有的真切
一时恍惚
差点撞上近在咫尺的长发过肩的身影……
“小乔！”
“嘘……”
鼻尖和秀发只隔几公分的距离
又闻到那淡淡的熟悉的发香
心里逐渐平静
漆黑裹着两个前后站着的默默的身影
在默默地等待着。
吱吱吱 吱吱吱
不期而至的虫鸣
四周竟浮现出点点淡黄的光
一点 两点 三点……
淡黄的 微绿的
或明或暗的
点点从漆黑中浮现
漂浮在这个寂寞的黑色的树林
一点绿光掠过她浓密的睫毛 点亮了她明亮的忧伤的眸子
落在她右额别着的黑发上
忽明忽暗地
小乔的嘴角似乎微微地翘起
我忽然觉得心好软 心里念叨着：好美。
小小的绿光忽地变黄
离了小乔的黑发
向着树林上方飘起
“别！”
小乔抓着我挽留的手
“你知道吗？”小乔转过身。
即使是这样的漆黑我仍能感受到小乔望着我的明亮的眸子。
“萤火虫……是过世的人留在人间的 对亲人的思念……”
听着小乔的哽咽，我的心如落于沼泽般不住下坠。
“奶奶那时候对我说……
假如有一天……有只萤火虫飞到你头上……那就是奶奶回来看你了”
“小乔……”
惨白的月亮从厚云中钻出
投下白色的光 穿过厚厚的枝叶
斑驳地照着小乔满是泪水的脸上
熠熠有光。
四遭
带着逝去的人的思念的 或明或暗渐黄渐绿的光
正远离我们
飘向那属于它们的思念的远方……
——假如有一天……我变成萤火虫飞到你手上……你要记得是我哦……
“你有没有试过离家出走？”
小乔笑嘻嘻又略带羞涩地转头问我。
咸咸的海风迎面吹来
两只白色海鸥掠海而过
一半已消融在海平面的夕阳把两人的背影拉得老长老长
整了整被风吹乱的裙摆
垂下的鬓角
笑嘻嘻又略带羞涩的脸 等待着我的回答。
“又来了，不要整天有这种奇奇怪怪的想法！”皱了皱眉
认识小乔后，我竟不自觉地养成了皱眉的习惯。
“哼……”
显然我一脸严肃让小乔失望了，她摆正脑袋，两手抓着断桥的铁栏
两只脚在断桥外一摆一摆踢得老高
下面高高的是黑色的看似平静的海面。
想起那晚小乔在这里说的那句
——如果哪天我从这里跳下去，你会不会……
突然觉得额冒冷汗背部发凉
认识小乔后，我竟也不时有这样那样奇怪的想象。
“我可是有过一次离家出走的经验哦”
小乔望着天空说。
最后的余晖终于挣扎地一点一点地消逝在遥远的海平面
照在小乔脸上的红红的光已消逝
整个世界黑暗降临
只剩下我和小乔两个人
强作笑容的脸 不禁悲伤的眼
述说着那些 并不愉快的往事……
八岁那年
妈妈带着离开了家乡……来了这里
——尽管我一开始是死活不肯的，
舍不得 离开
舍不得奶奶 大黄 宝宝 老水牛
舍不得屋后的大杨桃树和晒谷场的老槐树
舍不得这里的一切一切
尽管都是些痛苦的一直想抛弃的回忆
等到真正要抛弃了
又难过得要死去
人都是那么奇怪的么？
……
结果还是
妈妈拎着大袋小包 我抱着破旧但洗得很干净的大大的熊宝宝
来了这个陌生的城市
我讨厌这里的一切 更讨厌妈妈带回来的那个要我叫“爸爸”的男人
且不说他又黑又矮 背还有点驼 还是修单车的满手黑漆漆
如何配得起我妈妈
这些都不算
我可是有“爸爸”的！
爸爸！
尽管听起来是那么的陌生 叫起来是那么的拗口
尽管他在我出生后就丢下我和妈妈一去不返让我们受尽苦难
让妈妈痛不欲生
他没有做到做 爸爸 的责任
尽管我多少回做梦都想有个 爸爸
带我去买吃的、教我读书、背着我到处玩的 爸爸
但是不能随便找个谁谁谁就能当我爸爸！
“不是！他不是我爸爸！他什么都不是！”
我哭叫着冲进房间锁上门
妈妈吃惊地愣住了
而后又马上大骂着找鞭子要抽我
那个老男人似乎在叨叨地劝阻着……
那晚我抱着熊宝宝又哭了一夜
奶奶 奶奶……你在哪里？我想你……呜呜……
妈妈 妈妈她不爱我了……她要找个人做我“爸爸”……她不会再爱我了……
奶奶……奶奶……我以后不会再想着“爸爸”了……
把以前的妈妈还给我吧……
呜呜……
那晚我真的梦到“爸爸”了
高高的 肩膀好厚实温暖
背着我到街上看元宵花灯
还买了一串糖葫芦给我吃 还有一只风车
我把脸贴在他后面
好舒服……爸爸背着我都累到出汗了……爸爸真好……
醒来发现抱着的是熊宝宝
上面湿漉漉黏糊糊的都是泪水……
后来到底还是住到了一块
我就当他不存在
抢走了妈妈的老男人
想我叫你“爸爸”？
下辈子吧……如果有下辈子……那也不可能的！
所以无论妈妈怎样骂我打我
我就是对她厌恶无比不屑一顾
没回妈妈骂我要打我他就在一旁聂诺：
“算了算了，好好教嘛，孩子还小，好好教……”
“闭嘴！谁是你孩子！不要脸！”我指着他大喊
啪！ 不出意料的一巴掌。
我强忍着泪冲进房间 抱着熊宝宝又哭了半夜……
只想着奶奶……不要妈妈了，她已经不爱我了……“爸爸”也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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