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后,我相信我依旧不会忘记在我八岁那年,我的母亲告诉我:“那个学校可以天天喝豆浆,可以吃鸡翅,可以去看猴子。”
是的,那里的确有豆浆,只是喝了经常拉肚子。那里也的确有鸡翅,但不是天天吃。那里有猴子,的确,甚至有不少鸟,我叫不出名的那种,听说以前还有几只会开屏的孔雀,但我没看到。动物园前面是一片很大的人工湖,至少我觉得很大。在沿湖的墙体上,排列着一块块石板,石板上是各种各样的恐龙图解。我的同学说,这块湖里生活着一只恐龙。我想也是,毕竟这片湖那么大,那么深。
我到那里时有三只猴子,小的,年轻的,老的。不出两年,却都消失了。在最后一只猴子消失前,我问那个胖乎乎,身边总跟着一只小狗的饲养员,她说都死了,被学生们用从医务室拿来的剩药喂死了。
我感觉很不舒服。
厌恶,无趣,空虚是一段漫长时光的主色调。后来饲养员也消失了,我猜她并不是被药喂死的。剩下几只孤零零的鸟在逼仄的铁丝笼里胡乱扑哧。剩下个长杂草的植物园,偶尔看见个老伯拿着水管淋水打盹,在太阳下,四周静悄悄的。不远处是个足球场,也是野草,或许偶尔有人打理一下,偶尔有人用脚帮忙踩一踩,虽然踩不死,野草依旧是野草。我猜如果世界杯中国进得了决赛,这里的草皮恐怕已经翻上好几遍。可惜到现在,国足还是一直挨骂。但是,我不看球。
消失的不仅仅是那几只猴子,那几只不知名的鸟,也不会只是一个小小的动物园,植物园,还有那个足球场——铲平了做篮球场,还有我十二年来留下的一串转瞬即逝的足迹。
动物园变成了高一楼,植物园已是高二楼。那片湖也变成了一块喷泉,但不怎么让我们看它喷水,即使有,那估计是领导来了。当我在傍晚围着喷泉散步背书时,我总会想起脚下混凝土中,那只被闷死在地里,来不及发出一声悲伤的恐龙。或许它在那之前就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我希望它已经离开这里了。
小学时我时常会抱怨母亲的欺骗。豆浆不好喝,鸡翅吃得少,猴子没得看。学校管理太严格,回家如放风,毫无兴致。
或许是它们消失了,我们进来了。
住在高一楼中,有一天,我惊奇地想起那三只被关在铁笼里的猴子。我忍不住去想,或许是它们消失了,我们进来了。
我曾去过北大。在校园里我对同行的学长说,我觉得北大是北京城里最大的动物园。他似乎不太乐意我这样评论。
我笑着说,去动物园看猴子,来北大看学霸,不是一个道理吗?我又补充了一句,当然它要是愿意,我还是很乐意被关进去任人围观的。
我在我的学校读了十二年,经历了许多光怪陆离,匪夷所思的事,学校的生活远不是外人看起来那么简单。但我也时常觉得有趣,因为我也是其中的一员,有趣地经历了或者看见过,听讲过这些事。毕竟,我本来的目的就是来看猴子的,应当快乐,如果常带笑容,会令人更加满意。
人生百态。
我很早就看到过一个留着那样浓密,那样雪白的胡子的老头写下过的理论。我也很早的知道了,人是由猴子进化而来的。
母亲并没有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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