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再见到老贾时,已经是十年后。
晚春余香未尽,街道上披着零零散散的花朵彩衣,清晨有薄雾,阳光洒下来,朦朦胧胧的。
忙碌的新世纪最大缺点便是大家都不太喜欢看热闹,导致在街角口那场争斗越演越烈,谁会想到,现如今还有如此明目张胆的人,敢在文明社会中当街杀人。
那刀捅得很利索,贯穿了受害者的整个胸膛。老贾自觉不痛快,拔出来又插进去,就这么反反复复,那人的身体随着攻击一起一下,时而闭目,时而瞪眼。
老贾不害怕这人下了地狱变成恶鬼来找他,对付人和对付鬼一个道理,第一要诀便是不能害怕,第二要诀便是要狠。
所以整个行凶过程,老贾很疯狂,十足像个杀人犯。
司徒赶到时,老贾已经被几个大学生用皮带捆到了树上,那把刀插在被害者身上,远远看去,很像个挑衅的手势。
司徒看向老贾,那神情是了却余生死能瞑目的解脱感,他拉过想要抓人的同事,步履很慢地走到老贾近前,惋惜地看着他。
“贾叔儿,你没必要非得杀了他。”
“就是他杀了我的朱丽叶!”
“朱丽叶,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没有放下?”
老贾摇摇头,眼睛瞥向那尸体,又变回点头说:“现在放下了。”
回溯到零七年夏,北京奥运会正做着前期准备工作,雅安人民还不知道再过个三百多天他们会遭受怎样的劫难。
至于我,还是个高二学生,沉浸在网文中不能自拔,困在这个空气犹如毒雾的煤城中坐井观天,消耗着无比珍贵转瞬即逝的青春时光。
那会儿,珏城还没完全被时代的发展所熏陶,依旧墨守成规地挖着资源放着黑烟,给地球打洞,往蓝天送毒,钱挣得特多,但面上儿没什么改变,既然有钱,还修什么楼,一户一栋房岂不更好,城市建设这块就跳过去了。
所以县城还是县城,镇子和乡里就更不用提了,复制着一物换一物的商品经济。
故事发生在野宁乡胡家沟村,四面环山,依崖傍水,是块低洼的湿地,环境优良得不像话。若在城市生活得久,来这里猛吸口空气,可能会醉,甚至会昏。
可惜的是,全域旅游这个概念还没诞生,山村仅仅是山村,挖不出煤,种不出粮食,就只能沦落贫困二字,年年拿着政府少少的补贴苟活。
不过,人家还是有经济来源的。
新任的村长发现这样下去不行,宛如养了一群乞丐,而自己还称不上帮主,只能算个长老。
虽然这地方因为地形问题搞种植不行,但是土地肥沃,水源充足,适合搞养殖。草草地开了个会,大家一拍即合,集体出资,精诚合作。
尽管看不到硕果累累的繁荣,但能欣赏到猪羊成群的宏伟。
老贾是村里其中一个养殖户,但他不甘于眼下的生活。
毕竟曾经也是在高中屡创辉煌成绩的三好学生,只是因为姑娘,仅仅因为姑娘,成为县里一家厂子厂长儿子的情敌,在高考过程中蒙冤徇私舞弊,前途丧尽,姑娘远走。
村里养个大学生着实不易,他这么一沦落,当爹的失去信心,就认为他做了弊,把来年再战的念头扼杀在了一顿毒打中。
他是个文艺的农民,学生年代保持的秉性让他从没放弃过学习,别人卖猪赚了钱,不是饭馆就是舞厅,他不一样,这边拿到款,那边就会在家里精心打扮一番,洗个澡,穿件体面的衣服,一头扎进新华书店,颜如玉黄金屋自在书中。
他的驯养方式也异于常人。
别的养殖户喂个猪就是简简单单搅拌个饲料,往猪圈一倒,时不时拿鞭子抽打几下那些猪,让它们活动活动,降低下体脂率。
老贾不一样,喂的都是根据书上调配的健康餐,吃完把猪圈打开,活动范围限制在他修的大院,每天下午,还会竖块黑板对自己的猪进行教育。
他养得挺少,数下来也就五头。
最大的那头是母亲,取名叫朱丽叶。脸上有花斑的是女儿,叫玛格丽特,她有两个父亲,一个叫白瑞德,一个叫卡西莫多。那个看起来健壮的是买来不久的,为了给白瑞德找个老婆,名叫斯嘉丽。
但他依然最爱的是朱丽叶,可惜罗伯茨死得早,到现在他还后悔当初把它卖了。
老贾算得上一个文化人,学历远远高过了胡家沟历任村长。
他曾经申请过给村里小学当老师,但刚刚送到乡里就被打下来了,理由是作为一个高考作弊的伪“三好”,这种行为实在有损于素质教育的发展,万一把学生们感染了怎么办。
老贾只好另需出路,可惜在那个年代,一点点黑历史都会被人嗤之以鼻,没人敢用,生怕沾到湿了自己的脚。
没办法,老贾继承父业,做一个兢兢业业农民,背对青山,春暖花开,委屈自己。
那个夜晚,老贾刚刚读完一本推理小说,躺在床上为凶手的结局唏嘘不已。
这个世界对好人太好,对坏人更坏,所以,好人因为过度宠溺歪向邪路,坏人自甘堕落在恶的路上一去不返。
他偶尔会在深夜想起那个与他携手共度三年同窗的姑娘,想着想着就累了,伴着眼泪从梦里延续这段情缘。
但睡得并不安稳,不知是风大,还是夜深,屋外持续发出声响。
但他那点书生气又不敢让他开门去探一探是啥情况,就这么辗转反复,熬到黎明划破天空肚子,才匆匆忙起身。
套了件裤衩走出院子,没有异象,一切如常,他打了个哈欠,慢悠悠走到猪圈,四头猪围成个圈,像是在祈祷。
他拿起赶棍翘了翘,猪崽不情愿散开,朱丽叶躺在黑色的泥泞中,一动不动。他戳戳朱丽叶脑袋,无动于衷,发觉这事儿不妙。
跳进猪圈,开始推动朱丽叶,半天没回应,他怯生生把手指凑到朱丽叶鼻间,没有呼吸,死了。
翻过朱丽叶,没有被人虐待的迹象,伤口更是没有,如果是下毒,肯定会吐出一些东西,但也没有,这种情况像极了推理小说中的窒息至死。
他跪在泥泞中,用很大劲才把朱丽叶揽在怀中,嚎啕大哭。
胡成懒洋洋地迈步走进村委,办公室内空无一人,往茶壶填满水,架在火炉上,拿起办公桌的茶杯朝地面抖抖茶叶,叼根烟,刚要点燃,村委的其他人纷纷鱼贯而入。
这不是忙碌的一天,只是平白无常的一天,在这个仅有五十户人家的山村中,大家和和睦睦,相敬如宾,发生不了什么大事儿。
互相寒暄几句,坐在各自的位置上,胡成躺在那破沙发上,人造皮材质,上面沾染了各种油渍和欲液,那台很少被打开的电脑孤独地放置在办公桌上,他不会用,但又不能说出来,毕竟面子要比里子重要。
小陈把考勤填完后,端起茶壶往胡成茶杯倒满水轻轻地放在他面前说:“村长,今年咱们的收益比去年降低了不少。”
“怎么回事?”
“珏城爆发猪流感,猪肉降价,没人买,连火腿肠都跟着没人要了。”
“没事儿,区区猪流感,会过去的。”
“我前些天去了趟县城,听说了还死了人。”
“唉,命由天吧,这种不可抗力的态势,咱们没法控制啊。”
小陈把头埋下,跟着胡成叹息,大门忽然被硬生生撞开,老贾浩浩荡荡地闯了进来对着胡成就喊:“村长,我的朱丽叶死了。”
“朱丽叶是谁?你不是没老婆吗?”
“朱丽叶是我那头种猪啊。”
“是不是得了猪流感啊。”
“昨天还好好的,不会是病死的,应该是被人杀了。”
胡成从沙发弹起身皱眉头说:“你说啥?”
“我的猪被杀了。”
“开什么玩笑,老贾,咱们村就是靠这些猪脱贫的,哪个没良心的会杀咱们的金主儿?”
“不知道,但从种种迹象表明,就是谋杀。”
胡成不耐烦地徘徊,将手放在老贾肩膀上说:“我看你啊,是看小说给看癔症了,这样子,你先用牛二家的种猪配种,吃点亏,下了崽给人家两三头。”
老贾不知道该说啥,拉起胡成就往门外走,没人拦,胡成试着挣脱,但没用,只好跟着老贾火急火燎地来到猪圈。
朱丽叶已经被拖到院子中,下面还垫了块白布,上面也有。
老贾松开胡成,在朱丽叶跟前蹲下,掀开白布说:“村长,你过来看。”
胡成白了眼天空,不情愿走近,跟着下蹲。
“村长,你看,被害者脖颈有一处浅浅的勒痕,形状像是麻绳藤条之类的工具。”
“脖子在哪儿呢?”
“这里。”
“这猪脖子和身体一样粗,还真是看不出来。”
“你再看,被害者的身体表面上没有什么明显的伤痕,但细细观察,会发现些细小的浅红色线痕,应该是电击棒或者电击网所致,凶手趁夜潜入我家的院子,在猪圈外对猪崽们进行电击,再用绳状物对其进行谋害。”
“啥?我听着怎么这么玄乎。”
“我还有证据,我在院子里发现了不同的脚印,你跟我过来看,这是一双雨鞋脚印,尺码应该四三,但只有猪圈边这三只脚印,凶手应该是翻墙出入,我去墙外看了,有着一条很清晰的雨鞋脚印。”
“你的意思是有人杀猪?”
“对。”
“那他杀了之后不带去炖肉,还给你放在这里?”
“应该是为了享受那种杀戮的快感。”
“滚蛋!什么玩意儿,讲故事呢,你还是少看点书吧,还朱丽叶,养个猪都这么文化,叫也叫个祝英台啊。”
“祝英台前年过年的时候已经被大家伙吃了。”
“滚!你这事儿自己想办法解决,赶紧把这朱丽叶处理了,城里猪流感闹得严重,别殃及到咱们。”
经过牛二家,胡成拐了进去,给牛二发根烟,顶起啤酒肚说:“牛老二啊,老贾他家的种猪死了,他要配种的话,你就拿你家的大花猪给人家用用,都是乡里乡亲的,互相帮衬点。”
牛二从菜地里探出脑袋,看着胡成,欲言又止,只好一个劲地点头,顺便把猪粪泼到了胡成的脚边。
胡成往后一蹦,骂了句脏话说:“你什么态度啊,帮个忙而已,至于这么大火气!”
甩袖而去。
老贾一夜没睡,心里憋屈得很,自觉地这世上没有公道,人命也是命,畜命也是命,面对大自然,同样是动物,怎么这遭受的待遇如此不同?
人类繁衍至今,初期也是只靠食肉苟活,可是看看现在,就因为自己那颗高级头脑,霸占着所有资源,把地球糟蹋得体无完肤。
他细想过朱丽叶的死,越深入越觉得蹊跷,凶手到底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有着什么样的诉求,会离谱到杀死一头造不成任何威胁也产不出任何仇恨的母猪?
但凶手依旧做了很多充足的准备,从案发现场来看,凶手是初次犯案,手法各方面很不娴熟,这种最难掌握犯案动机的事件,很容易暴露出一个内心变态扭曲的人格,沉浸于自我幻想中。
凶手还会犯案。
用了一下午的时间,老贾拖了根高压线,在院子里绕一圈,装个电闸,把家里那些灯泡全都挂起,猪圈里安插捕猎夹。
他这次不能在失去自己的孩子们了,尤其是斯嘉丽,它还小,不足半岁,喜欢窝在猪圈最边缘的一角听老贾读诗,句子吟到情感爆发处,还会给出摇头的反应。
老贾发誓要把斯嘉丽培养成一头有学识的猪,即便往后长肥了,别人花多大的价钱都不卖。
他就坐在家里那小圆桌前,面前是一瓶汾酒,就这么在黑暗中一小杯一小杯地喝着,等待着院外发出声响,然后开启电闸,拿起凳子旁的猎枪,冲出去蹦烂凶手的腿。
时间一分一秒消耗着,两斤汾酒下了肚,竟没有一丝醉意。他夹根烟,狠劲地抽,给自己壮胆。
窗外此时发出响动,他凑上前,露出半截脑袋,朝外探,只有伸手不见五指的夜,什么都看不到。一只野猫从屋檐跳下,惊了他,吓得老贾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一夜什么都没发生,眼皮终于在星空欲散的征兆下合起。
老贾翻了下身,脑袋磕到桌角,呲着牙起。
炽热的太阳正照着他的脸,看那位置,时辰已是上午。他忽然清醒,急匆匆推开门,竞走般来到猪圈前。
四头猪正嗷嗷叫唤,个个神采奕奕,他把手心贴在胸口,长舒口气,开始喂猪。
喂完猪他坐在院子的石凳上,扶着下巴陷入沉思,难道自己的推断是错的?朱丽叶的死只是一场意外?
牛二侧身顶开院门,吓得老贾一激灵,他眯着眼正要破口大骂,牛二狠劲跺脚,蹲下身说:“哎呀,我家那头种猪也死了?”
“什么?快带我去看看。”
“走!”
两人一前一后,一胖一瘦,牛老二步伐像是企鹅,老贾似是个螳螂。
经过村里的活动中心时,几个老太太正坐在树下闭目养神,他们步子太快,带过来的风把老太太惹醒,那拐棍就扬到了牛二屁股上,气冲冲说:“你俩不能慢点,吓死老婆子我了。”
“我家种猪死了。”牛二说。
老太太把拐棍挪到老贾身上问:“那你着啥急?”
“我要破案!”
“破案?什么案?”
“杀猪案。”
老太太没憋住,开始大笑:“贾三儿啊,你真是个神经病啊!”
牛二拉起老贾继续走,经过羊群,踢开那些挡路的鸡鸭,穿过曲曲绕绕的村路,来到牛二的院子。
他家养殖规模要比老贾大很多,左左右右四个猪圈,足足有十六头,尤其那头体型庞大,肉质肥沃的种猪,生殖能力厉害得不成样子。
这种猪一死,等于让牛老二损失了一半的资产。
种猪被牛二从猪圈挪到院子,暴晒在烈日下,发出一丝烧烤的香气。
老贾在种猪前蹲下身,仔细地观察着被害者,一样的手法,电击造成的浅色线痕,脖子间的勒痕,但这次明显要比昨日深一点。
他从没想过凶手第二次犯案就会对村里最大的种猪下手。
因为有了杀死朱丽叶的经验,这次显然要娴熟地多,作案方式升级,不再是单纯地用双臂的力量下手,而是在被害者的脖子上缠了个项圈,绳子被捆成一个套索,用力一拉,绳圈会自动收缩,勒杀的几率大大提高。
老贾扶着腰站起说:“是同一人所为。”
牛老二哭丧着脸说:“该怎么办?”
“我们去找老胡。”
胡成看着两人的表情,像极了前些日子开县人大代表会议门口的那些上访者。
他端起茶杯想要喝口茶,险些烫到嘴,露出丑态的他挠挠脑勺说:“要不你们报警吧!”
“去乡里要好远啊。”
“开我的车?”
“可以。”
“等等,不对,牛二你不是有个三轮,你两开三轮去吧,油钱到时候大队给你报了。”
办公室传来敲门声,两人不约而同转身,是那个来了两年的支教人员,白白净净,戴着副圆框眼镜,头发四七分,到哪儿都面带微笑,惹得村口那俩小寡妇一脸沉醉。
胡成像是看到救星般迎上去说:“程老师,来村委有什么事情吗?”
程立笑着说:“粉笔没了,我得去趟乡里,顺便再给孩子们买点文具什么的,今天咱们村里有人出山吗,顺上我。”
“哎呀,我送你啊。”
“那麻烦了。”
胡成转过身指着老贾和牛老二说:“你俩今天要谢谢程老师。”
程立看向老贾说:“贾老师,你们去乡里做什么?”
“报案。”
“怎么了?”
胡成把茶杯放回办公桌说:“死了两头猪,非说是人为迫害的,甭搭理他俩。”
司徒警校毕业后,没意识到社交和人际关系的重要性,简单报了个名,便被分到了珏城最落后的一个乡镇,做起了派出所民警。
作为犯罪心理学的高材生,被困在偏僻野宁乡,并没有让他丧失斗志,对待工作勤勤恳恳,面面俱到,所长经常表扬他,但从没提携他。
今天,他迎来了两位特殊的报案人,是胡家沟村的养猪户,声称村里发生了谋杀案。
这让他提起兴致,连忙拿出笔录本,如果这真的是个大案子,而且让自己破了,很有几率被调回县城。
他佯装严肃,咳了一声说:“你俩谁说?”
牛二望望老贾,茫然地指向他。
司徒拉拉屁股下的凳子说:“死者姓名。”
老贾回答道:“朱丽叶。”
“性别。”
“母。”
“啥?多大了?”
“让我想想,四岁。”
“究竟怎么回事?你给我细细说来。”
“死的是猪。”
老贾开始绘声绘色地叙述,整个过程,司徒的下巴掉得越来越低,在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细细了解清楚后,他陷入沉思。
这起案子不止是仅仅杀猪取乐那么简单,历史上很多连环杀人犯起初都是对小动物下手以此来积攒杀戮的经验,当那兴奋度达到临界点时候,动物已经满足不了他邪恶的欲望,紧接着,就会对人下手。
这事儿的严重性已经到了亟不可待的地步。
他站起身,把笔录本拿在手中说:“两位大哥稍等,我去请示一下所长。”
司徒轻轻推开门,所长正打着瞌睡,大小伙嘛,遇到这么大的事儿会有些莽撞,直接摇醒了所长兴奋地说:“所长,有大案!”
所长懒洋洋睁开眼,边喝茶边问:“什么事儿啊?”
“凶杀案。”
“死了人?”
“死了两头猪。”
所长把喝进去的茶全都喷了出来,惊愕地看着司徒。
“所长,你听我慢慢讲。”
所长迷糊般听完案件陈述,放下茶杯说:“只是死了两头猪,这事儿不应该找林业局?咱们有啥可调查的。”
“我觉得这个案子非同小可。”
“你想查?”
司徒点点头。
“行,你也是新人,也锻炼锻炼自己,人手我就不给你安排了,这事儿就交给你一个人,可以吗?”
司徒料到是这样的结局,只要所长答应了就行,他吹着口哨回到办公室,坐在俩人面前说:“这样吧,我跟你们回村里,帮你们调查。”
牛二问道:“一个警察?”
老贾耸耸肩说:“不错了,有了警察,我们就有调查权了。”
三人从派出所出来,胡成的帕萨特正停在门口,程立和司徒互相友善地看了对方一眼,老贾把司徒请进车内,并没有跟着上车,而是转身朝街上走。
胡成摇下车窗,钻出脑袋喊:“老贾,你不上车要去干吗?”
老贾停下脚步,点燃根烟说:“我还得去找一个人。”
“你又要干啥?”
“我们要验尸,需要个法医。”
司徒抢话道:“所里没法医。”
老贾抖着腿说:“我知道,所以我要去找个兽医。”
老贾弯着腰,眯着眉眼看着朱丽叶的阴部,老陈拿着夹子和手术刀在里面翻弄着,这让老贾很不舒服。
他抽口烟说:“老陈儿,你发现了吗?”
老陈儿把手术刀抽出来,揪着额头说:“有什么异常吗?”
老贾瞟他一眼:“你是法医,我是法医啊?”
“我只是个兽医。”
“能不能对自己工作认真对待,我雇你来可是要破案的。”
“行行。”
老贾抢过夹子,拨开朱丽叶的阴部口,让内壁露出说:“老陈你看啊,朱丽叶的内壁有挫伤痕,损坏程度较浅,凶手应该对她实施了性侵。”
“性侵个毛,这是发情期公母猪正常交配现象。”
“不对,不对,有区别。”
“啥子区别啊?”
“猪长人短,猪粗人细,而且形状也不一样啊。”
“等等,我再瞧瞧,这些挫伤不像是交配活动所产生的,更像是故意塞进去了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
“如果是金属的话,会留下锈迹,塑料的话,表面太过粗糙,不太适合进行作案,所以很有可能是木制类管状物。”
“木头?在农村什么木质器物是管状物?”
“锄头,钳子什么的太长,极难掌握,蔬菜搭架什么的太细。”
“作案工具应该是随处可见且极易隐藏的。”
“让我想想。”
“擀面杖!”
两人互相指着对方,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老贾把烟抿死说:“老陈儿,你再看看牛二的种猪,我现在去找司徒警官。”
司徒听闻实施性侵的工具可能是擀面杖,并没有表现出太过惊讶的样子,而是在村委部坐了半响儿,一个人不知在本子上画画写写着什么。
大家都等待着他能给个明示,烟一根接一根地抽,饮水机被消耗去半桶。
这其中老贾最着急,几次起身想要说话,但看到司徒专心致志的样子又重新坐回去。
牛二依旧丧着脸,胡成一开始就认为这事儿不靠谱,索性躲在里间看《乡村爱情》。
程立是个大学毕业生,村里少有的知识分子,也跟着在村委帮忙,但他很安静,拿着本书悠闲自得地看着。
司徒看着信纸上这些数列,闭上眼陷入沉思,过了好一会儿,突然双目一睁:“男,身高一米七五至一米八左右,年龄二十五岁到三十五岁之间,身形矫健,对村里的地形和村民相当熟悉,不是养殖户,文化程度略高。”
老贾终于可以说话,走向司徒问:“小警官,什么意思?”
“把村里符合这种特征的人全都叫到村委,凶手就在这些人其中。”
老贾转身望向牛二说:“听明白了吗?”
牛二信誓旦旦地点头。
“去叫人,程立你也跟着去帮忙吧,不过司徒警官既然说了,你是不是也符合这些特征啊,你也算嫌疑人,哈哈。”
为了显得审讯正式一点,老贾和司徒把村委部的窗户都用报纸封起,白炽灯换成普通的黄灯泡,老贾还炫了书法,用红纸写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八个大字,贴在了墙壁上。
两人站在那张桌子前,同时摸下巴,满意地看着精心改造的审讯室,相互露出微笑。
不一会儿,牛二和程立带进来三人,瘦,高,矮,区分得很有辨识度。司徒和老贾在桌前坐下,示意他们先去外面等着,一个一个审,人又都走了出去。
村委大院的阳光尤为炎热,又没有棵树,五人只好立在门边,挤着那一点点的阴凉。
牛二看看这三人,忽然威严,呵斥道:“你们这些犯罪分子,给我站太阳下去!”
三人很不服气,眼看就要动手,程立赶紧前去拦,挡在牛二身前说:“几位村民,不要动怒,警官就是问你们几个问题,没什么大事儿。”
门内响起传唤声。
瘦子拍拍裤脚的尘土推门走了进去。
司徒看着瘦子坐立难安,便起身倒了杯茶放在桌上说:“村民同志不要紧张。”
“你会抓我吗?”
“你干坏事了吗?”
瘦子悻悻点头。
“不妨说说。”
“我和村头的刘寡妇有一腿儿,千万别让我媳妇儿知道。”
“这个不归我们管,请问你七月十二号和十三号的晚上在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事情?”
“这个。”
老贾用力一拍桌子说:“快说,不说就证明你做了坏事,你就是杀猪的凶手!”
“我没有杀猪啊,我家也是养猪的,猪的命看得比天还大,而且我还想着找你的种猪配种呢,都说你家种猪配出的猪崽肉质好,又怎么会杀她呢?”
“那两天晚上你在哪里?”司徒继续追问。
“刘寡妇家。”
“做什么了?”
“做,做那个了。”
“刘寡妇可以证明你的证词吗?”
“啥是证词啊,警官。”
“就是她可以证明你俩那晚是在一起的。”
“可以证明,可以证明,但你去问的时候一定要悄悄地问,不然传出去,媳妇儿肯定跟我闹离婚。”
“好的。”
三轮问下来并没有取得实质性进展,两人不免有点失落,程立从门外走进来,坐在他俩面前,面色平静,心如止水。
老贾看着程立说:“程老师,进来干啥?”
“我不是也符合司徒警官的侧写特征吗?”
“哎呀,程老师你严肃了,你绝对不可能,村里谁不知道你是个好人。”
“那些猪要万一真是我杀的呢?”
老贾一个劲地摇头说:“不可能,绝不会。”
司徒将笔录本翻过一页说:“你有不在场证明吗?”
程立喝口茶说:“事实上我没有,因为我是支教老师,一个人住在学校,没有人可以为我证明案发当晚我是否真的是在学校睡觉。”
司徒凑近程立说:“那么,猪是你杀得吗?”
“不是。”
老贾点燃烟,左手抠抠脚板子说:“小警官,你看程老师这样,细皮嫩肉的,他能徒手勒死头猪吗?”
这次审讯有些不欢而散,老贾嘟囔着要请司徒去他家吃红烧肉,几句客套下来,司徒终究败下阵来,只好答应。
但他站在村委部的门边远远地看着程立的背影,质疑的眼神从未散去。
这时候,突然有人撞过他的肩膀走进村委,两人用眼角余光瞥了眼对方,像是发生了一场战争。
司徒扭头望去,染着一头的黄毛,穿着名牌运动服,那双鞋子是他一个月的工资,是个年轻小伙儿,举手投足都与这座落后的山村格格不入。
老贾抬腿要走,被司徒拉住。
“贾大哥,这个小伙儿是谁?”
“村长儿子。”
“多大了?”
“二十一岁,大学生,这不暑假了,前段时间刚回来,也是败家子。”
“他住这里?”
“不住,他爸妈离婚了,现在他和他妈在乡里的小区住着,偶尔开着车回来跟他爹要钱,据说他读那学校是个三本,胡成花了不少钱才给他塞进去。”
老贾依旧一夜未眠,司徒呼噜打得倒是挺响。
七月份午夜的风吹得诡异,总觉得空气中荡着鬼魂和怨灵,其中有缕肯定是朱丽叶的,但愿她可以拖个梦,告诉老贾究竟是谁杀了她。
可这梦不是说来就能来得,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只是句谚语,并没有什么科学依据,所以,老贾还是睡着了,而且还做梦了。
画面里有很多人,但都长着一张猪脸,手里拿着镰刀和擀面杖在虐待朱丽叶,嚎叫声此起彼伏,那细缝般的眼睛不断地留着眼泪。
老贾着急,但他不能动,像是与画面隔了一堵透明的墙。
醒来的时候,老贾正被人围着,司徒、程立、牛二,都用了一种说不上是怪异还是垂涎的眼神盯着他,仿佛自己正赤身裸体被强奸了般。
他睡眼惺忪地看着大家说:“怎么了?”
牛二扶着司徒的肩膀,手里拿着根鸡腿儿,边嚼着肉边说:“老贾,你做春梦了?”
程立看向牛二,戳了戳他肚子,提提眼镜说:“贾老师,又有猪被杀了。”
老贾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说:“那你们聚在这里干吗?”
“那该去哪儿?”司徒问道。
“去现场啊。”
“我们刚从现场回来,作案方式与前两起案件相同,施暴工具是擀面杖,致死工具是绳子套索,被害者是种猪。”
“雨鞋脚印呢?”
“这是个疑点,第二起案发现场,也就是牛二家还是可以勘察到浅浅地雨鞋脚印,但这回,没有,院子里除了养殖户的脚印之外干干净净,院子外是条土路,我盘查了前后一千米,脚印痕迹很乱,但是没有找到雨鞋。”
“什么?”
“还有一个事实恐怕你也不知道,兽医老陈昨日把两具尸体检验后,被一家农户叫去给种猪治感冒,在给他家种猪摸脉的时候,他发现种猪的阴部也有性侵迹象。从挫伤痕迹来看,老陈做了对比,应该是擀面杖所致。”
“疯了,疯了,看来咱们村一直藏着一个疯子。”
说时迟,那时快,老陈就跑了进来,扯着嗓子大喊道:“老贾!这孙子太王八蛋了,这个村子的所有母猪的阴部都被擀面杖塞过。”
司徒有些木讷,双手插进衣兜说:“凶手用自己的方式在强奸村里所有的母猪。”
老贾有些慌,拨开眼前围着他的人,拔腿儿就跳进猪圈中,蹲在泥泞里,扒开斯嘉丽的屁股敲了敲,面露凶光。
他慢慢起身,走路有些晃悠,那怒色渐渐变得颓唐,司徒从厅堂朝他走来,递给他根烟说:“老贾,事情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不能再让凶手任意妄为。”
“小警官,我老贾研读推理小说十多年,一定能把这个案给破了!”
“有什么想法吗?”
“第三起发生在哪家?”
“靠近池塘那家。”
“凶手沿着村里这条水泥路作案,村口是东面,我家位置处于村口,牛二家与我家隔着四户,池塘是路西,胡家沟一共五十户,有十二户是喂猪的,凶手已经宰了三家,那么接下来就是第四家。凶手作案时间很快,几乎是隔一天犯一次案,所以我们要布防设陷,来个瓮中捉鳖!”
老贾和牛二如火如荼地准备着抓捕凶手的物品,反倒是把司徒和程立给晾起了。
兽医老陈在和司徒讲了两句后便搭着一家农户的三轮回了乡里,闲来无事的他只好跟着程立去了学校。
这是一所很小很旧的小学,房梁都有些风化腐朽,学生们此时都已经回家做起农活。
两人关好教室门,来到程立的宿舍中,更小,只有一台上下铺,下铺用来睡觉,上铺放着程立的行李。司徒坐在椅子上,手边是一杯农村鲜有的咖啡。
他看着桌面靠窗摆放的相框,小心翼翼拿起指着照片里的小姑娘问:“程老师,这个是你女儿吗?”
程立抿了口咖啡点头。
“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前些日子生病不在了。”
“抱歉,让你勾起伤心往事了。”
“没事儿,人嘛,总是要往前看。”
“咖啡不错,程老师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我去外面转转。”
“嗯。”
从学校出来,需要下土坡,才能折返到村里。
司徒望着远处那座青山,点燃根烟,瞥见老贾院子的猪崽们,个个争前恐后地抢着猪槽里那满漾漾的饲料,吃得无比香甜。
他知道自己该去什么地方了。
这天的仲夏,深夜的仲夏,狗回窝,鸡上架,猪圈里的猪,也都卧着。胡家沟那浓烈的静,欲隐声息。
老贾和牛二趴在这家养猪户的屋顶上,穿着一身黑。司徒和程立在屋里弓着身子,灯油一尽,四周全跟着黑过去。麻雀叽喳几声,像是被夜打死,不再双宿双飞。
每一个人都屏着呼气,生怕一丁点响动都会错过那凶手的一举一动,大山的树,村头的草,菜园里的黄瓜,都跟着风摩擦,被过滤的风打在石头上,声音像是哭丧。
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没有一个黑影,没有一声猪鸣。
难道凶手提前知晓抓捕计划,躲起来了吗?
忽然,村里的道路上闪现出一个人影,染着一头黄毛,手里拿着棒球棒,轻声轻脚推开院门,还带着面具,穿着脚套。
临到猪圈边翻了进去,在那头种猪身后蹲下,从口袋中取出电击棒,清脆悦耳的一声,种猪便失去知觉,棒球棒更粗的那头被塞进种猪阴部,开始干起不可描述的事情。
司徒刚要起身,耳麦传来老贾的声音:“行动吗?小警官。”
牛二语气中带着讶异,他说:“怎么会是老胡的儿子?”
“抓不抓?”
程立拉住欲要开口的司徒说:“等等,他已经准备走了,我们悄悄跟上去。”
就这样,在仲夏的夜,小黄毛走在前,他们四人跟在后,亲眼目睹了这个人年轻小伙子用棒球棒强暴了三头种猪。
老贾没那耐性,在小黄毛准备施暴第四头的时候扑了上去,来了个人赃并获。
几人把小黄毛捆在树上,喊来了村长,胡成看着被扔在草地上的棒球棒和电击棍,二话不说,扬手就给了小黄毛一巴掌。
一顿拳打脚踢后,小黄毛转身就给他们四人散烟,强颜欢笑地说着抱歉。
司徒没抽,看看地上的工具说:“等等,不对,凶手不是他,他没有绳子。”
老贾冲上前,抓起小黄毛的领口说:“说,朱丽叶是不是你杀的?”
小黄毛异常激动,抬腿踹老贾一脚说:“你们竟然赶抓我,爸,你快放了我。”
胡成转身又一巴掌说:“你他妈给我老实点,你这是在干什么?不知道猪是这个村子的命脉吗?我胡成上辈子遭了什么孽,生了你这么一个变态!”
“爸,你放了我,要是我妈知道你们这么对我,她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老贾捂着裆部艰难挤出一句话说:“猪是不是你杀的?”
小黄毛扯开嗓子大喊:“对,没错,是我杀的,都是我杀的,我不只要杀,还要全都杀死!”
司徒拉住想要再冲过去的老贾说:“把他交给警方吧!”
程立叼起烟,走到胡成前说:“你家儿子以前有过精神病病史吧。”
胡成点燃眼,低下脑袋摇摇头说:“被杀死的猪我来赔,都怪我,都怪我,不该让他过早沾染网络,初中那年差点强奸了同班的女生,幸亏没成,后来我就把他送戒网中心读了三年,以为好了,没想到这病情更加严重了。”
案子到这里就算是破了。
三天后,猪流感蔓延到山中,村里的猪全都发疯般冲进池塘溺死了自己。
胡成的儿子因为杀死猪,只判了半年,出来后被胡成送出省外,和他妈生活在了一起。
老贾收到封威胁信,没有署名,内容很短。
“我还会继续杀猪!”
这一句,让老贾对胡成儿子穷追不舍了十年之久,等待他兽性爆发的那一天。
一七年,胡成儿子创业成功归来,在县城连续开了四家洗浴中心,不出半月,就发生了一起少女奸杀案。
司徒此时已是珏城刑侦队的头儿,这案子接不接都是他的,经过初步盘查,嫌疑人名单中有一个叫胡天的人,此人正是胡成的儿子。
警方赶到胡天的家里时,已成空房,他早已带着钱财逃之夭夭。
没想到,他却被老贾当街砍杀了。
老贾不觉得冤,判个死刑也是罪有应得,毕竟杀了人,一命抵一命,但猪命同样是生命,所以杀猪者同样得抵命。
司徒将冰咖啡一饮而尽,发出长叹,坐在对面的程立早已不是那个穷酸的支教青年,穿着件近万元的衬衣,戴着一副金边眼镜,正面挂微笑地看着司徒。
“小司,你今天约我来就是说这事儿?”
“对啊,老贾挺惨的。”
“他太偏执了,区区一条猪命,不值得为之苦命十年,最后还落了个杀人犯的名声。”
“程老师,连环杀猪案的第三头猪和那些被溺死的猪都是你所为吧?”
“什么意思?”
“还记得那天我去你宿舍做客吗?你说你女儿病故了,事后我调查了下,你的女儿死于猪流感,当你给女儿办完丧事回到这个都是猪的山村继续支教时,应该是对这些猪恨之入骨吧。猪发疯,是因为你提前准备了可以让猪丧失心志的药吧,可当你准备下手时,老贾的种猪却被人杀害了,当然一头猪的死只是意外,但当牛二家的猪都跟着被杀,你提起了兴趣,故意在他俩报案当天跟着来乡里。
“你知道杀猪在警察眼里只是小事,所以不会派太多警力,但老贾肯定是要破案,破案就需要人手,所以你趁机加入破案的团队,为的就是了解案情的进展和细节,一次性杀一群猪太过明显,还不如借着连环杀猪的风一头一头杀,还可以嫁祸给真正的杀猪者。当胡天被抓到后,你计划泡汤,但你依旧无法解除心头恨,这才把药洒进了养猪户的猪食槽中。”
“你在说笑话吗?我女儿死于猪流感确实没错,但猪流感的引发也并不就只是因为猪啊。如果要追溯起来,孰不知我该杀多少东西?”
“程老师,我不是来抓你的,我只是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胡天只是对母猪进行了施暴(难道施暴的不是胡成?),但并没有痛下杀手。当年那桩事儿,疑点还是特别多,尽管胡天现在奸杀了一名少女,那只是长期精神状态不稳引发,并不能证明当年老贾的猪和牛二的猪就是他杀的。”
“你的意思是胡天的所作所为只是在发泄欲望?”
“对,因为那天我都看了,他连夜强暴了三头,但都没进行杀害。那时候,恐怕他的欲望仅仅停留在施暴上面吧。”
“那前两头究竟是谁杀的?不妨这么说,究竟是谁杀了朱丽叶?”
“我需要你帮我找一个人?”
“谁?”
“牛二。”
“找他做什么?”
“那年兽医老陈临走的时候跟我说牛二的种猪早已丧失了生育能力,你知道吗?那天从你宿舍出来,我一个人溜到了牛二的家中,屋子很乱,很多药瓶,都是治不孕不育的,然后我踩到药瓶滑倒了,扶着茶几起身时,看到张猪崽订单,但没了种猪,他去哪搞猪崽呢?
“订单上的违约金挺多的,你有看过朱丽叶和牛二家种猪的尸体吗,说实话长得非常相似,像是双胞胎姐妹,我离开时还瞄见了挂墙上的铺鸟网,这种工具使用的时候,只要抓到鸟,用力一拉绳头,那网就会收缩,网是可拆卸的,没了网,这东西的工作原理和绳子套索一模一样。”
司徒不顾禁止吸烟的牌子点燃烟,抽了口,在服务员跑来阻止之前说:“当时看到那玩意儿没上心,现在想想还真是恐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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