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利君著
两年时间里,沙发一度曾经是阿杜与我的话题。每次听他提起,我都说再等等。这样说多了,阿杜再也沉不住气了。
一天,盯住我问道:
啥意思呀,大哥,都这么长时间了还不换,你还要等什么呢?
在这个单位,只有阿杜这个人管我叫大哥。
我想阿杜爱套近乎,除了本性之外,这是有老领导的因素在里面吧。他毕竟跟老领导同乡,又是老领导直接推荐来的。但是,我听了这样的称呼并不舒服,起初也纠正过他。
咋说吧,你我待在这里的是基层机关,又不是山寨江湖,还是换个称呼吧。
阿杜点头称是,说我说得对,一定改正。
改正的结果是,不在公开场合叫我大哥了,在私下里还是大哥大哥地叫着。
我这不是觉得大哥你亲嘛!虽说有老领导那层关系,可是要没有你大哥在这儿坐着,你这老弟我是个啥?
看看满脸皱纹的阿杜,说这话时可怜的,更像一枚瘦硬的核桃了。我想自己大可不必再去较真,也懒得较真了。
阿杜据此似乎有些得意,就这么大哥大哥地叫下去了。
办公室这张皮面沙发老旧。边边角角地方,由于年深日久,已经磨蹭得油光铮亮。里面的弹簧不复坚硬,甚至有些松垮。我的前任在交接工作时,用手拍打着沙发,说道:
这沙发是我前任的前任就坐过的,正经有些年头了。你来了要是嫌乎,换换也可以。我在时也有哥们建议我换,反正我是没换,坐着呗,就这么一直坐到你来。
其实,我也不知道你来……
下句话该是,知道你来我就换换了,做个顺水人情。
可是,前任说到这里忽然不说了。
现在,阿杜把沙发当成了一块心病,逼得我不得不给他,也是给自己开出药方了:
这沙发是咱们单位的一个传统,一个个头儿都用过的东西,到我这哪能说扔就扔了呢?
换一个人,我会跟他勾肩搭背,往粗了说话:
你看看我有多大个屁股,这么大沙发还摆不下?
阿杜是聪明人。
这次以后,再来我的办公室,就不提沙发了。
有时候,人刚要往沙发落坐,又半躬身子,点头哈腰地,说道:
大哥,别介意呀,我先放个屁。
那往往是我心情很好的时候,会开个玩笑,来回敬他:
你都臭死了。
阿杜是在长春地质学院上的大学,学的是地质专业。大学毕业被分配到西北某地,从事地质找矿工作,在西北地区崇山峻岭跋涉,有过多年地质找矿的经历。
日子久了,阿杜会跟我聊起当年的工作生活。
这时候的阿杜就像换了一个人似地,眼睛里放射出一道光芒来。阿杜满脸的皱纹这时候就不像核桃,而像一头“气吞万里如虎”的独狼。
他是在一个很偶然的的机会,改行到这系统机关来的。
阿杜说自己为此曾经兴奋了好一阵子。
人不能总这么兴奋吧?
阿杜看着我,喃喃自语地说道。
说着说着,就下了道——
大哥,这就像跟女人干那种事情,一遍两遍是新鲜,总干总干,就掏空了,谁也受不了。
到认识阿杜这时候,如果不知道他先前的这些经历和心路历程,我也很难接受这样一个人。在这个机关里,人们对阿杜的印象是懒散,随意,酗酒,意志消沉,有些颓废。
阿杜知不知道人们对他的印象呢?
包括向我推荐他的那位老领导,知不知道呢?
我想应该知道吧。
有一次,参加系统组织的一个活动,我和阿杜都去了。老领导也去了,问了我在新单位的一些情况,也打听了上管部门某个熟人的去向。现场人多,杂乱。我简要跟老领导做了下汇报。老领导听完,没说什么,把目光转向阿杜,说道:
这下该满意了吧?
阿杜闻声赶紧上前,满脸核桃纹全乱了,这些皱纹重新组装集中起来,变成了包子样,笑道:
满意,满意,你安排的,我能不满意吗!在这单位我大哥和我就是多个脑袋差个姓,大哥对我老好了,啥说没有!
老领导严肃起来,纠正阿杜说道:什么叫我安排的,是工作需要。
阿杜跟着改口,立马说道:
是是是,绝对是工作需要。
有老领导在,我是不好多说阿杜的。
一段时间里,机关有个流行的潜规则说:报喜得喜,报忧不得喜。从这一点上说,阿杜叫我大哥也算把住了脉。机关就是江湖。有人群的地方才是真正的江湖。
对阿杜,我还是有想法的。
只是直到现在,一直没说出来。
人前没说。人后也没说。
不知道怎么说,该跟谁说。
从这一点看,阿杜跟老领导说我俩啥说没有,倒也说出了一种原生态和真实。
而另一种实际情形是,阿杜这段时间在眼前晃来晃去的,真叫我感到迷糊。(2)
2018年11月13日星期二写在长春于家沟
(未完待续敬请关注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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