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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一大早太阳便明晃晃的，透过窗帘把火辣辣的目光直刺向人的双眼，潮热的空气让人的身上汗津津的，让你不得不睁开朦胧的双眼。龚自新眯缝着双眼骂骂咧咧道：“他妈的，一个囫囵觉也不让老子睡。”他一骨碌翻身起来，凉席上留下了一大片汗渍，拔得他的背有些疼。昨天拎桶从“立士德”跑路后，他一身的轻松，这三个月三班倒的流水线工作快把他干成了机器人。终于他忍受不住，亦然的在三个月快转正时辞工了。看着那个干了五年的员工一副憔悴的模样，他可不愿意自己的青春就这样被耗费了。随性地想喝就喝，想唱就唱，追星看剧谈恋爱，他觉得这才是年青人的选择。
“别睡了，别睡了，龚自新推了推还睡在床上的几个同乡。
“别动我。”一个嘟囔道。
“呼，呼……”一个翻了个身打着呼噜继续睡着。看这架势他们是准备吃早午饭了。
龚自新辞职后，昨晚就挤到这三个同乡这里了。这是城中村里的农民房，俗称牵手楼。楼与楼之间的间距很窄，如果对面开着窗，里面的情境看得一清二楚。龚自新决定好好出去转转。
刷牙洗漱后，他朝屋外走去，再也不用穿硬邦邦的工服了，他随手套了件白体恤和黑色休闲短裤走了出去。这村里有买卖二手家具的，有卖早点的，有各种日用品杂货店，还有卖衣服的及夜市摊。昨晚他们三个就是在前面这里喝的啤酒。看着这密密匝匝的房子，龚自新觉得有些压抑，这些都是深圳当地人盖起的八层小楼，他们每天在门口打麻将收租，这让龚自新羡慕又嫉妒。总听人说来深圳可以赚大钱，可是来了这几个月，他觉得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每天十个小时的高强度工作，一个月二十六天，吃住电话费七七八八就得一千五，一个小时二十元，买烟，喝两次酒，再打几把牌，啥钱也攒不下。龚自新有些迷茫了，他不知道自己二十三岁的未来在哪里。他吃了笼包子，喝了碗粥，又打包了三笼包子回去了，哎！过一天算一天，先混着吧！
“抢劫了，抢劫了。”龚自新进门后故意把门敲得哐哐响。
三个人忽地都坐了起来，看到是龚自新，他们又放倒了。其中一个说道：“来来，来抢，老子真他妈想抢呢！”被龚自新拽着，几个人好歹是爬起来了。
胡乱地抹把脸，几个人赤裸着上身，一个个边往嘴里塞包子，边发着牢骚。他们几个目前都没在上班，对于工厂里流水线的工作，几个人都不愿意干，觉得干得辛苦还不来钱。可是都是初中毕业，除了打苦工还能干什么呢？
“前天打牌碰到这村里的二赖，他说他干了两单就赚了五千，咱们合伙也干几票，这多轻松？”
“干什么能赚这么多钱，抢劫呀？”龚自新开玩笑地说道。
“我借两辆摩托，咱们俩俩搭伴，前面是工业区，从工业区到街上那段路两边都是高墙，工业区里道路又四通八达，我们开车路过背包的女工就拽她们的包。追，她们又追不上咱们，这是稳赚不赔的事。”听赵刚说得唾沫星子直飞，龚自新断定，他做这事不止一次了。
“行，就这么定了。”其他三人一致同意，看来他们几个三个月没有去工作就是靠这个为生吧！龚自新想说不去，可是借住在人家这里，他不好意思拒绝，于是说道：“我跟着你们，看你们怎么干。”
“好，你瞧好吧！”
六点半钟，日头已经慢慢落在高大的厂房的后面了，金色的夕阳的余晖洒在高大的围墙上。在工业街的巷道里下班的人渐渐的少了。
“跟着前面那俩女的，你看她的包带正好在右侧，你离的近一点，速度快一点，剩下就看我的。”赵刚交待道。龚自新的心忐忑不安的，他低头只顾开着车，近了，他一加速，他只听到“呼啦”一声，接着车就飞出去好远，他才听到后面传来：“我的包，我的包。”的喊叫声。“这就到手了，这么快？”龚自新诧异道。
“干杯！”晚上几个人叼着烟又在夜市里撸串喝酒了。从此，龚自新开启了这一本万利的偷摸抢行业。
（2）
这是一幢公寓，长长的走廊里一户户都是租客，防盗门上塞的都是广告纸。对，就这户吧，门上塞满了广告纸，估计家里肯定没有人。插入万能钥匙，左右扭动，门“啪”的一声打开了，龚自新左右看看没有人，他推开了门，一闪身进了屋子直接朝卧室走去，按常理，贵重的物品一定都是放在卧室的。
“谁，小伟，是你吗？”屋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妇人的声音。
“他妈的，真倒霉，怎么有人？”跑已经来不及了，好在是个老妇人，不用怕。龚自新没有吭声，静静地看着后续的发展。
“你不是跟妈说不来了吗，怎么又过来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摸索着走到龚自新的面前。
“是个瞎眼老婆子。”龚自新暗暗庆幸道，于是接口说：“噢，事办完了，我就赶紧过来了。”
“又几个月没有见了，让妈摸摸。”那老婆子哆嗦着双手，在他的眉眼、肩膀上摸索着还口口声声道：“瘦了，瘦了，小伟你不要老惦记着妈，来回跑着辛苦，妈这里挺好的。”
老太太拉着小伟坐到沙发上，还从冰箱里摸索出苹果、葡萄要洗给他吃，一边还絮絮叨叨地唠着小伟小时候的事情。从老婆子的絮叨中，龚自新知道了小伟考上大学参加 工作后就一直很忙碌，很少回来，每年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过来两天，老妇人想儿子，想孙子。
老妇人一直拉着龚自新的手不停地絮叨着，龚自新只顾左右环视着，寻找值钱的物件。突然门口传过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谁呀？”老妇人问道。
“快递，你家的快递。”是快递员。
“去帮妈拿进来。”老妇人对龚自新说道。
龚自新拿了快递进来。“给妈打开。”老妇人说道。
是两罐奶粉和两罐蛋白粉，一张购物卡，还有一张字条。老太太摸索着说道：“给妈念念。”
“妈，我出差了，本来说好要回来给您庆祝生日的，这下回不来了，给您寄点奶粉和一张卡，您想买啥就买啥吧！我换新手机了，这是我的手机号：136*****2380，有事打电话。”
龚自新的脸不由得红了，全漏陷了。
“我知道你不是小伟。”老太太的眼睛忽地有神了，她仍然抓着龚自新的手。“大妈太孤单了，想找个人说说话，想找个人好好说说话。”
龚自新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这时他不由得也想起了自己农村家里的妈，那个每天顶着日头在田里劳作，晒得皮肤黝黑的妈，那个每天洗洗涮涮，服侍一家老小不知疲倦的妈。他什么时候想过她，问候过她呢？龚自新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你看，孩子就寄张卡，就不来了，我盼了多久啊？”老太太又自顾自地说开了。
龚自新偷偷记录了老妇人儿子的电话号码，他想给他打电话，让他来看看自己孤独的母亲，来陪陪她和她说说话。
“大妈，我走了，你好好保重身体。”龚自新向老妇人告别。
“孩子，好好工作，孝敬爹妈！”老妇人边说，边递给龚自新一罐奶粉和蛋白粉。
龚自新连忙跑开并关上了防盗门，嘴里念叨着：“不用了，谢谢，谢谢！”他一路小跑飞快地下了楼，似乎那公寓是漩涡，他要拼命逃离。他一口气跑到了一家川菜外卖店，要了瓶冰镇雪碧“咕嘟咕嘟”大口地灌到嗓子眼，随着冰凉的液体流入腹中，他的心绪才逐渐平静。他仔细地回想着来深圳所做的一切，他问自己：“自新，你想就这样偷偷摸摸地一辈子吗？你拿什么去见父母，你给予家里什么帮助了呀？你，你到底想要啥样的人生呢？你能干什么？你想干什么工作？”头一次，龚自新开始思考自己的人生。
（3）
龚自新一边刷着手机，一边看着门外。突然一个视频引起了他的注意。“无腿中介日行两万步”，他专注地看着，他震惊了！“一个没有腿的人都能够自食其力，创造自己的生活，我有什么理由如此堕落？”我为什么不能也走中介这条路呢？有了想法就有了方向，龚自新开始搜寻关于中介工作的信息：中介是干什么的，中介的运作，中介的收入。他惊奇地发现中介做好了，买房买车都不是梦。他住的地方周围农民自盖房，村里的小产权房，商住房应有尽有，因而中介公司也是一家连一家，看着中介员们都是衬衫领带的白领职业，龚自新也梦想着自己能成为一员。于是他便一家家地询问要不要招业务员。
功夫不负有心人，“千万家”中介公司正在招收业务员，龚自新的年龄和形象以及愿望帮助他幸运地成为了其中的一员。这个公司有六名业务员，经理是名三十五六岁精明干练的男士。龚自新刚入职，经理给他指派了一名师傅，并指着一幅密密麻麻的楼盘图对他说：“这些楼盘的房源、户型、价格、优缺点以及周边配套你越清楚越熟悉，你就越能抓住客户。”接着经理继续说道：“底薪五百，其他拿提成，希望你能尽早开单。”
“底薪500？光合租交个房租了，喝西北风啊！”龚自新想。“多长时间能开单？你们一个月能拿多少呀？”龚自新问师傅。
“咱们六个，有人年薪50万以上，有人每个月1-2万，也有人一两个月不开单的，这东西靠技术也靠运气，好好干吧！”师傅摞下这一句便走开了。龚自新仔细地观察店里做的好的人的行为，只要有客户上门或者电话咨询，他们便极为热情地帮客户介绍和分析，主动邀请客户来上门看房，有些客户目标是清晰的，会细数所看房子的缺点，有些客户则心里糊里糊涂，不知自己想要的房什么样，只是任凭中介带他一套一套地看，看得龚自新火急火燎。有人极有耐心 地依据自己的专业知识帮客户化解掉所在疑问，有人则嫌客户烦轻易地放弃。
龚自新每天总是头一个来店里的人，来后他便把屋里收拾的干干净净，接着便在电脑里看各个楼盘的特点和户型优缺点。有客户要看房他就跟着去看，看别人怎么介绍，一天下来腿肚子都是酸的，每天都是两万多步。这时他又想起了那个无腿中介用膝盖日行两万步和场景。”和他比起来，我这些算什么？“他暗自给自己打气。可是每天馒头咸菜的日子让他饥肠辘辘，他只有每天拚命地喝水，直到那天店里来了一位女顾客似乎燃起了他新的希望。
那天一个三十五六岁的女顾客推门，龚自新连忙迎上去为她打开门、倒水并问起她的需求：
“您想看多大的房子，户型朝向有什么样的要求？”龚自新专业性地询问。谁知顾客也不吭声只是说：
”你带我看两房的。“
连着看了五六套，也没有见那女顾客吭声，摸不清她到底在想什么，急得龚自新不知如何是好。直到看了一套房子，龚自新发现那客户笑了，但随及便又不露声色了，龚自新发现那客户很满意那套房子厕所的窗户，于是接下来龚自新就有针对性地带她看厕所有窗户的房，连着带她看了几次房，始终没有见那客户表态，龚自新便问她：
“大姐，您想要两房的厕所带窗的，我带您看了那么多套了，您是价格上不满意呢还是有其他新的需求，您说出来我帮您解决。吞吞吐吐中，龚自新了解到客户家里还有一个老人，她想要一个三房的，又没有那么多钱，两房的又嫌挤。龚自新说：
”一楼的房既有政府允许的加盖又解决了您的资金困难，又方便老人的出入，要不我带您去看几套？“
为此，龚自新找寻了几家这样户型的房源，又带着那女客户去看了两次，最后终于她点头有诚意要买那套房了，那是一套双阳58平，加盖25平玻璃阳光房的屋子。虽是一楼但是因为朝向好，楼间距也大，屋里还挺亮堂，关键是多出了这二十多平解决了大问题，既住得宽敞又有养花、活动的空间，关键是原业主的防水防漏做得好，避免了深圳由于多雨引起的屋内返潮严重的现象。龚自新暗喜，看来他终于要开单了。
可是随着龚自新在房介公司的入职，他与同乡间的矛盾也陆续显现了出来，同乡拉他去抢、偷他不肯去，他不得不搬出原来的地方。他又一次拎桶背着行囊出来了。站在灯火辉煌的立交桥上，看着街上穿流不息的车辆，看着四处林立的高楼，他不知该往何处去，哪里有他容身的地方？但是他明白他决不会再走以前的路了。
深圳再灯火辉煌也有安静的时候，夜色一点点来临，高楼里的灯一盏盏熄灭，龚自新不得不回到店里。庆幸店长还在，店里还能进去。店长看了看他什么也没有说递给他一杯水说：“找个卖家留钥匙的房间先住下，熬过这段就好了。”接着又塞给他两百元。龚自新热泪盈眶，他感恩自己在最难的时候总有人为他指路。
客户有意愿，现在就是价格上的问题了。龚自新请求经理来帮助他谈判。双方就因为2万元僵持在那里。只见经理把买卖双方分别安置在不同的房间，对买房细数了看的几套满意房的价格，让她相信确实物用所值，但是最多还能有五千左右的松动。对卖房，经理给他摆出几个月的销售数据，分析目前市场的状况，让他相信再便宜一万元这个价格比握在手里多付一个月的利息更合算。亲眼目睹了经理有理有据的分析，龚自新的心里越来越清晰应该如何去做了。接下来就是签合同、抵押贷款、产权过户。龚自新参与了二手房交易的整个流程，他开单了。那个夜晚，他对着镜子一次次地握拳欢呼。
日子就是这样，熬过最困难的一段，下坡的路就顺畅多了。龚自新的收入随着他的付出也在逐步增加。雪白的衬衣，合体的蓝色西装，自信的笑容，专业的知识、年轻有朝气的容貌让他在中介这条路上越走越顺，一年后他被分派到龙岗分店任经理。
（4）
一晃几年就过去了，中介行业别人闲时，他们忙。但是今年无论如何他也要回家去看看了。快过年了，龚自新带着年货踏入了那个拉着他的手不肯松开的装瞎的阿婆家，带着烟、食品去了梅林收容所看了他的同乡们，带着新年的祝福和自豪踏上了奔向家的那趟列车。车轮转动，旁边的影像一个劲地倒退着，几个同乡粗俗和泄愤的话语让他担忧。人和人其实没什么差别，同样的一双眼、两条腿，无非就是思想不同罢了！你的每个选择才是决定你人生会如何发展的关键因素。生活有光，你要跑，跑得更远才能看到，总有一束光会打在你身上。
龚自新感谢那个火热夏日里，那装瞎老妇人给他的那束信任之光，感谢中介经理在深夜里给他的那句激励，那一束束光照亮了他的人生之路。向阳而生，逐光而行，心有暖阳，何惧人生沧桑！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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