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如何回忆我

那天她唱了一首《后来》，分享给很久没有联系过的朋友听，截了一句歌词：你都如何回忆我，带着笑或是很沉默？不一会儿收到他的回复：笑着笑着就沉默了。她的心沉了一下，多年过去，最终他们笑着笑着都沉默了。

那时的这个季节，学校里假山旁的玫瑰已经开得很艳了。他是什么时候打上那朵花的主意的呢？她不知道。等她从食堂吃完饭回到教室上晚自习的时候，她发现她书桌上摆了一朵粉色的玫瑰。她什么时候说过要把这么漂亮的花据为己有啊？她只是看它开得好看，多看了一会儿罢了。

如今这朵花静静地躺在她的书桌上，而她静静地站在原地。她在琢磨该把它安置在哪里。毕竟这么一大朵花，被老师看见了会说她破坏公物的！说不定还会罚她。她这下有点恼这送花的人，怎么不动动脑子呢？花虽好看，可学校里的花是公物，摘来送给她，不是害她吗？

教室里有人在窃窃私语，她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她拿起花往书桌里塞了进去。她刚坐在座位上，就发现有人一晃眼冲出了教室。是他。他去干嘛了呢？后来才知道，他去操场跑步去了。这下，全班同学都知道花是他送她的了。而他之所以跑操场上去，是因为太激动。因为他看见她把花收进了书桌，以为她接受了他送的花。

回想起来，她满眼笑意。多么单纯美好的小心思。只是后来，事情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发展。她没有接受他，因为她根本就没心思谈恋爱。她家境不好，她原本初中毕业就要被安排外出打工了，是她求着父母给了她上学的机会。她只有一次考大学的机会，她没有“开小差”的机会。

高一暑假，他们一群人去同学家里做客。席间大家喝了些啤酒。她越吵嚷着说她不能喝，大家就越要看着她把酒干了。他在旁边一直小声说，不能喝就别喝了。她冲他调皮地眨眼，本来打算骗其他人的，却似乎骗到了他。饭后他执意要送她回家。于是她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上，嫌弃他的酒量还不如她。他们在路上碰到了学校的一位老师，她慌张地躲在他的背后，走了好长一段路才敢抬起头来。那天他蹬车一点都不卖力，不是很远的路，他们走了很久都没到。

自习课，他跟她后座的同学换座位，坐在她的附近。她埋头学习，他跟周围的人讲笑话。课间他唱歌给大家听，她也听得入了神。听人说，他说隔壁班的一个女生特别像他的初恋女友，她嘲笑自己有点摇摆的心。她疏远他，不再跟他有过多的言语。而他，还如往常在她值日打扫卫生时出现，和她一起打扫。

高二下期，她家里人要她退学去外地打工。开始他们跟她说是招女兵，她同意了，毕竟去部队，她还是有机会考大学。她把消息告诉了室友们，大家都为她高兴。后来她得知是送她去部队的招待所当服务员，她难过了很久，可家境确实不好，她还是同意暑假就去。

一天他跑到她面前，问她是不是打算什么都不告诉他。她装作没听懂。他着急地说，你都要去当兵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她抬眼看他，莫名有些酸楚。后来她不去了，她要考大学，她哪里也不去。

暑假，他邀请大家去他家做客。他忙碌着招呼大家吃吃喝喝。她在家就是个很勤快的人，很自然就去搭了把手。闺蜜取笑，说她像未来的女主人。她回到家却决定再疏远他一些。她应该珍惜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

高三第一学期，闺蜜喜欢了很久的学长阴差阳错，回到学校补习。她和学长早前就认识，闺蜜常拉着她打掩护。闺蜜和学长表白成功，她自然成了他们传递消息的人。连班主任老师都误以为是她在跟学长谈恋爱，约谈了她。回到座位，她发现书桌上的书里夹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不要忘记你来这里的目的。虽然对方极力模仿别人的字，她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是他的字。她没忘。

后来，埋头学习的她看不到周围有没有他。

她终于考上了大学，虽然是专科，但是她已经很开心了。而他落榜，参加了补习班。闺蜜也落榜了，和他一起补习。

埋头学习的他没有和她联系。他们彼此都是从闺蜜那里得知对方的消息。

大学里，什么都新奇。室友们出双入对，她也在室友的撮合下交了男朋友。她写信告诉闺蜜，闺蜜回信说，他说将来考上大学要交十个八个女朋友。

她待人客气，待男友也是。人家请她吃早餐，她就回请人吃午餐。她总是不愿意欠着别人，哪怕是男友的一顿饭。她开始意识到她根本就不适合谈恋爱。她很快跟人家分手了。

大一暑假，他来她家，说是大家都在闺蜜家聚，派他来接她。她跟家里人打过招呼，坐上了他的摩托车。走到半路上，他说闺蜜家没有聚会，他是特意来接她出去玩的。她嗔怪他不该骗她，他说怕她不愿意跟他出去。他哪里知道，她见到他有多欣喜。只是这一年的时间里她没有去主动联系过他一次，连当个朋友都算不上称职的那种。

他带她去爬山。而她那天穿的是连衣裙。他伸手拉她一起爬山，她握住了他已经微微冒汗的手。下山的路上，她第一次看到栗子树，开心得像个孩子。转过头，看他就那么深情地望着她。她躲开了那个眼神，她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在想什么，反正她始终没有办法鼓起再靠近他一点点的勇气。

因为家庭原因，她没有选择专升本，而是选择了毕业后就业，边上班边上电大读本。她的工资只够生活费，她还供养着刚上初二的妹妹。

她收到了他的信，他还随信寄了一张银行卡。他信上说她收到了卡就给他打电话，他就往里面打钱。她拿着卡，哭了一整晚。这世上竟然有这么一个人，这么在乎她。可一个上了班的人怎么可能要一个学生的钱呢？他省吃俭用也要把钱给她，而她接受了他的钱只会是拖累他。

她没有打电话，也没有回信。就此和他断了联系。

她交了男朋友，是她的同事。家境和她家一样。

他交了女朋友，据说追了他好久他才同意。

她结婚了，没有发喜帖给他。

他去了他女朋友的家乡工作。

他们共同的朋友结婚，婚礼的前一天她去送了贺礼。他那天没去，她婚礼当天去不了。他们这么多年没有见面，她觉得她欠他一个解释。她让闺蜜帮她带句话给他：谢谢，对不起。闺蜜没帮她把话带到，因为第二天他带着女朋友去的，说什么都不合适。闺蜜把他的电话号码发给了她，有什么话，自己说吧。

还说什么呢？得知他过得好，就好了。

总有些人，注定这辈子是要欠着的。

再次联系上，大家比朋友客气些，比陌生人多一些共同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