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听来一个故事。
二战时期,某场突如其来的交战,因与敌方实力悬殊,一支部队殊死搏斗也难以突出重围,撤离时,两名士兵侥幸全身而退,却与大部队失去联络。
他们来自同一个小镇,就像之前冒着敌人强大的火力进攻,无数次患难与共并肩作战,他们杀敌毫不犹疑。在失联的这段时间,两个人在森林中艰难跋涉,依然是互为腹被通力合作,既要时刻戒备敌军追袭,又要在荒蛮凛冽的环境中寻找食物和暗夜里得以短暂藏身的庇护之地。
十几天过去了,大部队仍然毫无踪迹,两个士兵成为漫漫长路中能够陪伴彼此的唯一朋友。环境艰苦,冰天雪地里他们三番五次陷入食物危机,求生心切,只好咬牙坚持。
直到那天,他们路过一片区域,树木七零八落地倒塌,篝火灰烬下覆盖的没有充分燃烧的木柴,零星几块散落在地的血衣片段,让他们确信有部队曾经在此驻扎。他们盘查地十分认真,希望能有更多细节,确定无疑地指向自己所属的队伍。
这时候,一只小鹿出现了,可能它像他们一样在独自出行时落单,并且不小心步入人类的领地。可是饥肠辘辘的士兵们没心情考虑这些,他们及时地举起枪瞄准了小鹿。脑海里盘算着几颗仅剩的子弹,他们难抵压力怕弹丸轨迹失准,于是迟疑地发了一枪。
幸运的是,小鹿倒地,他们依靠鹿肉,又能对付过两三天。
可是第二天他们遇到了敌人,在寡不敌众、弹尽粮绝的不利条件下,两个人只能设法隐藏。他们在湍流里胆战心惊地躲到半夜,直到确认对方走远,才敢爬上岸。
就在他们自以为安全的时候,只听见一声枪响,一名士兵应声倒地。他的战友跑上来紧紧抱住他,两个人抱头痛哭,他们等待着不择手段的敌人将自己杀死,等待尸骨被埋入冰天雪地。可是敌人并没有出现,天亮的时候,他们的大部队发现了正瑟瑟发抖的两个人。
受伤的士兵只是肩膀中枪,紧急治疗后生命并无大碍。三十年后,再谈到那个惊慌失措的夜晚,他才道出实情,当年开枪的不是敌人,而是患难与共无数次与自己挣扎在生死边缘的战友兄弟。因为对方抱住他的时候,枪管还是热的。
战争残酷,老母亲还没等到战友回家就撒手人寰。「当晚我就原谅了他,我知道他是想独自占有鹿肉活下来,我也知道他活下来是为了他的母亲。此后30年,我装着根本不知道这件事,也从不提及。战争结束后,我和他一起祭奠了老人家。他在他母亲的遗像前跪下来,请求我的原谅。我没有让他说下去,我们又做了二十几年的朋友,我没有理由不原谅他。」受伤士兵在战友去世后,终于将真相公之于众。
起初这个故事让我觉得十分吊诡。
即便他知道躲了十几天,两个人都走到了崩溃的边缘,他们坚强隐忍的意志随着弹尽粮绝和敌人凶狠的剿杀开始变得动摇。即便他知道战友是为了独占鹿肉,即便他知道战友想活着等到战争结束,回到家乡孝敬自己的老母亲。可是事实真的会像故事所讲的那样,即便当时他知道因为这一切战友才朝自己开枪,还要假装不闻不问吗?甚至此后三十年,对这个真相,他更是能闭口不提?
如果他在一开始就质问战友「枪是不是你开的?」结果会怎样?不管对方承认与否,现在看来只有两个结果,要么战友跪地请求原谅,余生还能做朋友。要么战友过来再补上几枪,然后只身逃亡将他遗弃在冰天雪地等死。
相对于第二种结局里那个贪婪到不择手段的故事,我更愿意相信第一种结局的皆大欢喜。受伤的士兵之所以没有质问,显然并不是他不理解对方为什么这么做,大概是因为他不想冒险面对锥心泣血的另一种感情走向。
有时候,事实是与欺骗、伪善、龌龊、痛苦等不讨喜的特征捆绑出现的,费力发掘真相,就要承受被它撕扯到体无完肤的风险。
可是谁又有胆量能面对这未知的结局呢?加菲猫走失后,被宠物店老板标价售卖,终于有一天它的主人乔恩走进这家宠物店,把它买了回去,然后皆大欢喜。在故事的最后,就连一向洒脱的加菲猫都只能怏怏地自言自语「我永远也不会问乔恩,那天为什么走进那家宠物店。」
这就跟有些时候我们费力争辩的真相,有着太多的相似。
加菲:「你为什么去宠物店?是不是打算另寻新欢?」
乔恩:「你先说为什么让你拿下报纸,就要愤然离家出走?」
受伤士兵:「我跟你无数次患难与共,早已情同手足,为什么要痛下杀手?」
战友嘶吼着说着他早已洞悉的纠结,然后「砰砰砰」再补上几枪。
不甘心被分手的人:「为什么离开我?不合适一定是你的借口!」
对方忍无可忍,一定会甩出一个让她更加难过的理由。
能够握手言和就别短兵相接了,能够既往不咎就别刁难苛责了,能够皆大欢喜就别作天作地了,能够装傻充愣就别追问真相了。罗曼•罗兰说「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在认清生活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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