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过得格外漫长。老非失眠了,他蜷缩在蜗牛壳里翻来覆去,想着餐馆的现状,又想着蜂王的那笔订单,算盘珠子在他的脑子里“啪啦啪啦”直响。后来当他发现自己对睡觉这件事确实无能为力的时候,就干脆把自己从壳里逼出来,睁眼看了看窗外月亮的位置。
天还黑着,但他知道,该起床了。
“洛球,起床!”
没有回应。洛球总是在听见第一声叫喊之后再赖一会儿床的。可是今天老非没空等他,那笔大订单可容不下他浪费太多时间。
于是老非又喊了一声:“洛球,快起床!”
没有回应。可能是昨天睡得太晚了吧。
老非提高了嗓门:“洛球!怎么还不起床,我们要快点干活啦!”
还是没有回应,这是从来没在洛球身上发生过的事情。老非挪动身子,来到了洛球的卧室门口。走这段路用了很长时间,当他打开门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熹微的阳光洒在洛球的床上,那张小床上面没有洛球的身影,平整的被褥上搁着一封信。老非把信纸展开,里面露出的是洛球歪歪扭扭的字迹——
爸爸,我知道您现在很生气,请原谅,等我回来之后您可以尽情地责罚我。
我要参加动物长跑比赛,我跟着兔姑娘去训练了。您知道,比赛定在秋叶落尽的那一天的正午,现在窗外的蟋蟀已经开始低唱,秋天到了,我的时间不多了。
我知道,那笔大订单会让您很辛苦。就让我自私一次吧。爸爸,比赛过后,我会回来全心全意地报答您。
不孝之子 洛球
“老非叔叔,对不起,要怪就怪我吧。”不知什么时候,小老鼠来到了老非的身后。
“告诉我怎么回事,小老鼠。”
“昨晚兔姑娘来收邀请函,是我偷出来给洛球哥哥的。兔姑娘是专业长跑教练,要带洛球哥哥去训练,洛球哥哥本来是拒绝的,他要留下来给您帮忙。”
“我就知道洛球不会只想着他自己。”
“他很体谅您。可是兔姑娘走后,我看见他哭了。是我鼓动他去追兔姑娘的。他不肯丢下您,我费了好大的劲才让洛球哥哥下决心去追兔姑娘。”
“他怎么能追上?”
“他爬到我背上,我驮他去的。”
老非点点头,脸色平静了一点,可马上又变得严肃了:“你说谎。”
“老非叔叔,我说的是真的。”
“我和洛球打赌,说如果没有一个人看好他,他就要放弃参加比赛。他输了,他不可能不守信用。”
“我对他说,他没有输。”
“没有输?”
“我看好他,只是我没站出来说,因为我不能在顾客面前出现。”
“好吧,他赢了。”
“所以,这都是我的错,老非叔叔,您不要生洛球哥哥的气,要怪就怪我吧。”
“我不怪你,小老鼠,毕竟你是唯一看好我儿子的人。”
看到老非紧绷的脸舒展开了,小老鼠也舒了一口气:“老非叔叔,我能做点什么补偿你吗?”
“你来帮我干活。既然接下了那笔订单,我们就要做好。快!”
“是!”小老鼠欢喜地跳了起来,“等我一下,我先去洗手!”
小老鼠梦想着当一名厨师,他早就想在厨房帮老非干活。只是他明白自己是只老鼠,所以一直不敢提出这个要求。今天老非让他帮忙干活,他知道,其实这不是惩罚。他把每一个指甲缝都剔了一遍,在手上打了三遍香皂,使劲搓了又搓,直到把手都搓红了,才跑回老非的身边,喊道:“老非叔叔,请给我安排任务吧!”
洛球刚刚度过了出生以来最快乐的一个夜晚。满天的星光下,他坐在小老鼠的背上,小老鼠带着他去追兔姑娘。他们在树丛中穿过,从溪水里趟过,从萤火虫们飞舞的光点中跑过。料峭的夜风迎面袭来,洛球觉得神清气爽,他欣赏着这夜晚的森林,并且瞪大眼睛看着前面有没有兔姑娘的身影。蟋蟀的歌声在四处响起,洛球索性也放开嗓子,和它们一起唱了起来——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不要悲伤,不要心急!
忧郁的日子里需要镇静:
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
心儿永远向往着未来;
现在却常是忧郁。
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将会过去;
而那过去了的,就会成为亲切的怀恋。
现在他才觉得,他从兔姑娘那里听来的这首歌原来是这样振奋人心。
前面,远处,隐隐约约地可以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蹦蹦跳跳地走着。是兔姑娘!虽然洛球在爸爸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离家出走了,这让他总觉得自己不太应该享受这种快乐,可是这快乐来得那样猛烈,瞬间冲散了他心里的内疚。洛球喊:“兔姑娘!等一等!”洛球生怕兔姑娘听不见,生怕兔姑娘的身影再从眼前消失,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颤抖着又喊了起来:“兔姑娘,兔姑娘!”
兔姑娘站住,回过头来,三瓣嘴微微一笑。这一笑就让洛球觉得自己心里的事有了着落。此时,朦胧的月光下,矮小清瘦的兔姑娘在他的眼里是那样可爱。洛球也忍不住想对她微笑一下,可兔姑娘马上收敛了笑容,斜着眼睛瞥着他:“怎么现在才追上来啊?”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谁等你了啊,我是要欣赏风景才走这么慢的。”
洛球从小老鼠背上爬下来,小老鼠早就跑得气喘吁吁了。兔姑娘的眼睛盯着洛球,却对小老鼠说起话来:“小老鼠,没你什么事了,回去吧。”
小老鼠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只瞪了兔姑娘一眼。
洛球说:“小老鼠兄弟,谢谢你。可是你回去怎么向我爸爸解释呢?”
“不用管我了,大不了受顿责骂。洛球哥哥,你跟着这兔子可要好好训练啊。”小老鼠又瞪了兔姑娘一眼,就转身走了。
“哎呦呦,这小老鼠好大的脾气啊。”
“兔姑娘,我们去哪?”
“先别管去哪,跟着我走,你能跟得上吗?”
“跟不上,哦不,我……嗯……应该能……能跟得上。”
“干嘛支支吾吾的?一定能跟得上吗?”
“一定能!”洛球把胸脯一挺。
兔姑娘笑了:“小样吧你!来,爬到我背上来,我带你走。”
洛球难为情,犹豫着。
“快来吧!”
洛球这才慢吞吞地爬到了兔姑娘的背上。和小老鼠的背不一样,兔姑娘背上的绒毛软软的,碰得洛球脸上直痒痒;洁白的绒毛温暖着洛球,一直暖到洛球的心里。
“嗖”的一声,兔姑娘跑了起来。洛球没准备好,差点摔下去。等他重新坐稳以后,他被兔姑娘的速度惊呆了。兔姑娘不愧是专业的长跑教练,小老鼠背洛球的时候从来没有这么快过。洛球忍不住张大了嘴:“哇!”
不一会儿,兔姑娘和洛球冲进了一座小山。月光朦胧,看不清小山的全貌,但是一进山,花草的清香就扑鼻而来。兔姑娘把洛球带进一个洞里,说:“下来吧。”
洛球真想在兔姑娘温暖的背上多呆一会儿。可这时他不得不爬下来。
这是一个土洞,洞虽不大,可是里面的物品布置得井井有条。洞壁上装饰着五颜六色的野花,地面上铺着整齐的石板。
兔姑娘说:“从今以后,这就是你的房间,你就在这里休息。饿了吧?”
折腾了大半夜,洛球这才感到有些饿了。不等他点头,兔姑娘早已把一些点心端到了桌上:“吃吧。”
“谢谢你。”洛球低下头大吃起来。
兔姑娘看着洛球狼吞虎咽的吃相,歪着头笑了笑。她起身走出去,随手关上了门,又从门外向里喊了一声:“不早了,吃完就赶紧睡吧。做个好梦,小蜗牛。”
“等等,兔姑娘,明天我什么时候起床?”
“睡到自然醒。”
“明天不是要训练吗?”
“不。明天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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