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空谈误国，实干兴邦
主讲：姜鹏
关于晋朝为什么会衰败如此，为什么会导致五胡十六国局面的出现？以前的历史学家们有一个非常有趣的解释，他们说这和当时的官僚士大夫喜欢聊天有关系，这所谓的聊天并不是普通的聊天，当时称之为叫做清谈。
清谈，就是一群人，少则三五个，多则十几个聚在一起，讨论哲学问题，还要求语言风雅，机智犀利，从曹魏到西晋一直到后来的东晋，南朝，汉族的官僚士大夫当中，一直流行着这种清谈风尚，擅长清谈的就被称为名士。当时的朝廷居然把清谈的能力作为选拔官员的重要标准，清谈的名气越大，越是能够做到大官，这个就有点荒唐了。
选拔官员光重视谈论能力，不重视实干，这能行吗？比如西晋末年的宰相王衍，咱们之前讲西晋灭亡的时候提到过他，这个人年轻时候就非常有名，他为什么出名？就是因为他擅长于清谈，然后长相也很好，长得很帅。咱们今天的话说外貌党比较喜欢的这种类型，仪表堂堂，但是完全缺乏处理实际事物的能力。
所以之前我们介绍过西晋最后一支4万人的精锐部队，就是丧失在他手里的，直接导致了西晋的灭亡。更加糟糕的是什么？即便有了这么惨痛的教训，进入到东晋以后，这种依靠清谈风雅来选拔高级官员的风气，仍然没有得到有效的遏制，最终导致了政权始终无法振作起来。
我们可以从东晋前期的历史当中举两个人的例子，通过他们两个人来看一下当时的基本的风尚。
当时有一位风雅名士叫做殷浩，史书上是说他有很高的见识，擅长于讨论《老子》《周易》当中的哲学问题，不仅仅非常有名望，简直是被认为一代宗师，他在士大夫当中人气高到说殷浩要是不出来当宰相的话，天下老百姓都不知道该怎么活了。从这些就可以看出来，当时的舆论的确是把一个人的言谈能力和治理天下的能力等同起来的。
到东晋永和四年，这个殷浩真的做到宰相了，他表现怎么样？他曾经在公元350年，352年、353年，在这三年里面分别主持过三次北伐，试图恢复中原，但每次都是一败涂地，无论人力物力的损失都非常大，不仅没有在恢复中原方面取得进展，还增加了国家和老百姓的负担。
殷浩的失败根本原因就在于他虽然很有学问，很能够擅长言谈，但缺乏最基本的处理实际事务的能力。我们这里先是概括的跟大家介绍一下，关于殷浩他为什么要北伐，以至于是怎么失败的，这个话题，咱们之后会专门用一讲来交代这个问题。
接下来我们要举一个跟殷浩相反的例子。当时还有一个著名历史人物名字叫桓温，是一位注重实干的人物，但是他在当时士大夫和舆论当中的名声其实并不那么好，具体的我们也会用另外一讲来专门讨论，在这里也先放一放。
咱们在这一讲里面先通过桓温跟殷浩的对比来看一下当时的风尚是什么。对于殷浩这样的有名无实的名士，桓温也是看不起他们的。曾经打过这么一个比方来讽刺他们。
桓温说，东汉末年控制荆州，也就是今天湖北湖南这一带，当时军阀以前我们讲三国的时候提到过这个人叫刘表，非常有名，刘表养过一头重达1000斤的牛，大家都觉得蔚为奇观，因为一般一头用来拉车的成年黄牛，体重是400~600斤左右，那1000斤的牛的确可以算是庞然大物了啊，很少能够见到的，所以它的食量也是其他牛的好几倍。
刘表就拿它当个宝似的样子，物以稀为贵，但真让这头牛干干活试试，发现它拉车的能力还不如一头老弱的母牛。刘表死了以后，曹操收复荆州就把这头牛给宰了，分给将士们做食物，1000斤的牛可以让好多人食用了。 其实桓温拿它打比方是用来干嘛？用来讽刺那些名士。说那些名士就像这头大笨牛，看上去很稀奇，物以稀为贵，但是一点实用价值都没有。不实用的大笨牛浪费了更多的粮食，华而不实的名士身居高位，占据那么多好的资源，却干不出实事来，那不是一样的吗？既然是批评这些名士华而不实，桓温你就得让自己有真才实干拿出来亮一亮是吧？桓温为了让自己具备这方面的能力，可以说是非常努力了。
有一年冬天下着大雪，一般人都躲在家里烤火取暖懒得出去了，桓温却穿戴整齐，带领着下属去打猎，奔驰。打猎，它不仅能够强健体魄，在古代打猎活动需要大家的分工协作，所以它又是一种很好的军事演习方式。在这样严寒的环境下面，不贪图安逸，而要去冰天雪地里面打猎，更能够考验人的毅力，磨练人的意志。
桓温去打猎的时候，路过一位名叫刘惔的名士的家门口，就顺便拜访他一下。这位刘惔也和殷浩一样，是擅长思考言谈的人物。刘惔看到桓温这一身打扮就对他说，“你这家伙穿成这个样子，还携带着兵器想要干嘛？”桓温听了哈哈大笑，回答道“我要不这样苦哈哈的大冬天去打猎搞军事演习，你们这些人哪能安心地坐在那里高谈阔论？”言下之意就是说要是没有我这样懂军事能实干的人，国家早就灭亡了，你们还有什么机会说三道四的？
其实桓温心里面最瞧不上，就是我们之前提到过的殷浩，桓温自己他也有个尴尬的境遇，虽然很有能力，但因为出生一个在当时来说地位并不是很高的家族里面，所以发展的就不像名门望族里的名士们那么顺利，那时候，要么是以家族出身取人，要么是以言谈取人，要么是以貌取人，桓温一个都挨不上。家族出身一般，不善于言谈，长得估计也一般，所以他老受到排挤。桓温的性格很有韧性，越是压制他，他越想通过做事来证明自己。
桓温除了之前立过一些中小规模的战功之外，公元346年到347年，桓温干了一件大事。当时的东晋政权其实并没有掌握整个南方地区，在今天的四川一带存在着一个成汉政权。成汉政权遏制着长江上游，因为在今天四川一带。桓温认为不能够掌握长江上游的话，对东晋的统治是不利的。
的确有历史事实证明，当时在北方最重要的一个政权就是石虎的后赵，他事实上就曾经试图联合成汉政权从长江上游对东晋发动进攻，虽然最后没有成功，但是你不控制长江上游，对于东晋政权来说是一个威胁，桓温意识到这一点是非常敏锐的，这也是他有实干能力的一个表征。所以你连安全都保障不了，那更何谈全面北伐，全面收复中原。
所以桓温提出来要先收复四川，但是当时朝廷很怕事，一直不允许桓温轻举妄动。经过一番准备之后，公元346年，桓温不等朝廷的许可就直接出兵了。朝廷上的人得知消息以后，还担心他人马少，进攻四川的道路又非常的险隘，担心他会失败，但桓温毫不犹豫地把军队有序地往前推进。
到第二年桓温的军队进入四川了，成汉政权也派遣了大军出来迎战，当时有参谋建议桓温把军队分为两个部分分散敌军的注意力，桓温没有听从这个建议，因为自己本来人就少，再一分散，如果其中一个部分的队伍遭遇失败，就会影响到另一部分队伍的士气，所以桓温决定集中兵力，并且选择了一条道路直扑成都。成都是整个成汉政权的首都，古人讲擒贼先擒王，只要拿下成都，分散在外的成汉军队就不足为虑了。沿路遇见抵抗的成汉军队，桓温是三战三捷，最终顺利地把军队推进到了成都郊外。这个时候成汉政权的统治者当然就很慌了，就把能调动的军队全部压上用来狙击桓温。
所以接下来争夺成都的这场战役是非常激烈的，桓温的前锋部队在进攻的过程当中遭遇了失败，一个重要的将领战死了，情况紧急到敌人的箭都已经射到桓温所乘坐的战马的眼前了。很多部将产生了恐惧感，想退军。这个时候作为主帅的桓温如果稍微退缩一下，就有可能导致军心瓦解，一败涂地。没想到桓温不仅不退，反而指挥军队奋战向前。这股勇气让敌人一下子就懵了，瞬间丧失了继续战斗的勇气，所以桓温扳回一局。扳回一局以后桓温率领军队长驱直入，最终攻克了成都，迫使成汉政权的统治者投降，成汉政权就这样被桓温消灭了。
通过这次战役，东晋才真正掌握了南方主要区域的绝大部分，可以说桓温为东晋立下了实实在在的大功劳。接下来桓温开始主持北伐，从公元354年到369年，他也前后实施过三次北伐，和之前殷浩的北伐相比，这个成绩当然是大大提高了。
桓温最终虽然没有成功的完全收复中原，但是整体上来说，桓温有很多行为是可圈可点的。
所以，通过𣪧浩与桓温这两个人的对比，是想向大家展示一下，在东晋内部存在着一个严重的问题，用咱们今天的话讲就是清谈误国，而桓温这样实干兴邦的人在那时不是主流，而且不受很多人的欣赏，这个是当时的一个实际情况。
咱们话讲回来，如果单纯讲清谈哲学思辨，它本身并不是没有意义是吧？它对思想文化乃至艺术的发展是起到很大作用的。但我们要分清楚什么样的才能用在什么样的层面上面。
魏晋时期把个人的谈论思辨能力和治国实干能力混为一谈，以清谈能力高下来选拔治国人才显然是做错了。但我们也不能因为这个走向另外一个极端，一味地抹杀思考和谈论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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