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十一回家的某天，我去村北的田边遛弯，正值傍晚，二老爷赶着一群羊急匆匆地往家返。作为这条街上最靓的仔，我自然是要上前主动打招呼的，走近，突然惊喜地发现羊群后面跟了一条虎头虎脑的小狼犬。

我一向是喜欢狼犬的，便不由自主地停了脚步，仔细观察起来，狼犬很纯，是德牧系，才两三个月大，却已出落得十分漂亮，身子又粗又长，脊背黑得发亮，腹底一溜金黄，两只三角形的耳朵冲天支棱着，还未长开的小腿儿粗壮而敦实，四根小柱子似的，长长的尾巴更是像一根鞭子一样，灵活而有力地摆来摆去。

许是还太幼小，尚处在天真烂漫的年纪，它对周边的一切都感到那么兴奋和好奇，并不怎么听主人的话，一会儿跑在前面，一会儿跳到后面，偶尔一回头，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射着精光，而眼睛的上方又各有一个黄色的小圆点，好似另外一双眼睛一般，略显滑稽，我们那里把这种狗形象地称之为“四眼”。

“二老爷，这狗品相不错，看模样挺纯的啊！”

“嘿嘿！”

“是公的么？”

“是公的。”

“哪里得的，多少钱？”

“西边新村讨的，四百多呢！”

羊群很快就过去了，看人家忙忙的，我不好意思再细问，只是愣愣地杵在那里，直到羊群已经走远，仍然意犹未尽地回想着刚才小狼犬的英姿飒爽。

2

回到家里，我忍不住兴奋地跟爹叨叨起这条小狗来，家里之前是养过一条狼犬的，很是听话和懂事，却由于某种原因而弃养了，这成了我心中永远的痛，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家里再也没有养狗，最近许是看着爹上了年纪的缘故，我老想给他弄一条来，权当陪伴，却总是被爹拒绝了。

“爹，今个儿我碰见放羊的二老爷了，他新买了一条小狼犬呢！可漂亮啦！”

“额！我见过的，挺不赖。”

“他从哪里兑换的呢？”

“去西边新村买的，主家也是放羊的，他有一条极好的牧羊犬，很会赶羊，到了坡地里，压根用不着主人使唤，自个儿就能把百十只羊赶得好好的。前些日子，那狗刚下了一窝崽子，有七八条呢，你二老爷就是从他那里弄的。”

“这么神，怪不得二老爷花了四百多买那狗崽子呢！四百，在村里可不是小钱啊，倒也值，那狗确实不错。”

“当然喽！为了买这条狗，你二老爷可没少做你二奶奶的思想工作，把那条狗夸得跟天仙似的，说是只要弄来，赶上百十只羊没问题。你知道的，他现在统共也就三十只羊，若是加条狗，那赶的羊一下翻了三倍，真是发洋财啦！你二奶奶经不住他软磨硬泡，仔细一合计，买吧！”

“也是啊，不过这狗看着不怎么听话，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训好？”说实话，我对这条狗有些担心。

“这可说不准啊！”

“要不，我也给你弄一条吧，一个人放羊怪闷的。”

“不要，你娘嫌麻烦。”

说到这里，我和爹都不说话了，爷俩都知道娘烦这个，她身体不太好，谁也不敢惹着她。

3

十一假期很快就过去了，我开车返回了城里，因为工作忙，关于狗子的事儿也就放下了。过了一个多月，我休了几天假，又回了老家，却发现院子里意外多了一条大狗，也是狼犬。

这条狼犬才八个月大，但已经是成年犬的体型了，肩高八十，身长一米，尖耳冲天，狼吻凸出，很是威武霸气，眸子清澈明亮而又带着些许温柔，我问过爹爹，这是个女孩儿，说真的，这条狼犬和二老爷的那条狗子除了体型上的区别，可谓是一模一样。

我不知道爹是怎样说服娘的，偷偷问过爹，他花了六百大洋，也是从一户放羊人家买的，爹说，那户人家使唤不了它；又偷偷问过娘，她说，我爹一个人在野地里怪冷清的，买条狗做个伴挺好的。

我又问她，你不心疼钱啊？娘说，一个小羊羔还九百呢，这么大一条狗才六百，挺值的。“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真是没想到娘的思想觉悟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有这么高的提升，直让我怀疑爹是不是给她灌了迷魂汤。

“爹，你带它出去放羊了么？”

“还没呢，得熟络一阵子，得训好啊！”

我突然想起之前家里养过的那条狼犬，只要是它打羊群旁边过，那些羊便如见了狼一般四散奔逃，放羊人用鞭子拦都拦不住，可见狗的确是由狼驯化而来的。

看到家里的这条狼犬，当真是爱得要死，却又不免想到二老爷的那条小狼犬，我便向爹爹询问起它的近况来。

爹爹平淡地说，那条小狼犬死了。

我不禁扼腕叹息，“真是可惜啊，才这么小，那么活蹦乱跳的一条狗，看着好好的，怎么说死就死了呢？是生病么？”

“不是。”

听到爹爹的回答，我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连忙问道：“那是怎么回事呢？”

“你二老爷自己砸死的。”

4

我的天啊，我知道二老爷为买这条小狼犬可是费尽了周折，先是去那户卖狗的人家相狗，自个去，或者结伴去，不知看了多少回，后是劝二奶奶让他养，为了这条小狼犬，可谓好话说尽，低三下四，整天憋屈得跟孙子似的，可是，花了那么多心思，又是那么好的一条狗，怎么能被自己砸死呢？

我搜肠刮肚，却很难找到一个让人信服的答案，只好再去问爹。

“不能吧，这么好的一条狗，又花了那么多钱，怎么说砸死就砸死呢！到底是因为啥啊？”

“唉！甭提了！前一阵子，你二老爷家的绵羊晚上下了俩羔子，又肥又壮，一个得有四五斤，把他两口子乐得嘴都能咧到耳朵根子上去。可到了第二天早晨一看，两只羔子都没了，找了半天都没找着，正坐下发愁的时候，两人才突然想起那条小狼狗来，狗吃当年粮，这时候它已经长成了半大狗了，那狗嘴上全是血迹，肚子撑得跟皮球似的。”

“啊呀呀！这还了得，还真是被狗吃了。”我惊呼道。

“可不是么？当天你二奶奶对着你二老爷就发话了，‘你今天要是不把它砸死，我就砸死你’……”

“这……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