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无缘无故地挨了打,他们母子当啥事没有,一个继续出去打麻将,一个继续吃喝玩乐。
老陈躺在床上,吴浩的踢打不至于让他动弹不得,他是心寒,拔凉拔凉。
省吃俭用喂大的继子,平时对他张嘴就骂,现在居然无情到动手打,往后的日子还有什么奔头?
是继续给人当牛做马累到死,还是一拍两散各走各路?他头脑里一片混沌,下不了决心,拿不定注意。
左邻右舍和亲戚来看他,也只是摇头叹气,安慰一番,然后离开。
几天后,他撑着一瘸一拐地起来,接着去掏又脏又臭的下水道,生活得继续下去。
一个普通的深夜,老陈拖着灌了铅重的双腿,走进家门。
室内灯火通明,餐桌上摆着丰盛的菜和酒,母子两个一左一右,笑语盈盈地迎上来。
灯朦胧,人朦胧,他揉揉老化的眼睛,以为走错了地方。
吴浩走过来搀他的胳膊,连连赔礼道歉,为一个月前的忤逆。
吴菊花小鸡啄食般地点头,同时忙不迭地倒酒夹菜。
一直被冷眼相待,突然间成为座上宾,老陈诚惶诚恐,手足无措。
是太阳打西边出来把坏人改好了,还是坏人要在酒里下毒取我贱命?老陈暗自思忖,吓得端不住酒杯。
事出反常必有妖,果不其然,吴菊花忍耐不住,率先开了口。
“经过吴浩三番四次地道歉,小莉终于回心转意,但前提是,必须在市区买套三居室。你看啊,吴浩他那死鬼爸爸留下的小套,再加上你名下的这套,两套都卖了,换市区一大套学区房,改善居住条件,这不是皆大欢喜?”
吴菊花舌灿莲花,老陈越听越冷静,出其不意地问了句:“那房产证上写谁的名字?”
“这还用问,当然是儿子的名字,以后我们还指望他给我们养老送终呢!”
一句“养老送终”犹如一记钢针,戳得老陈浑身打颤。
07
这二十年来,他含辛茹苦地拉扯吴浩长大,竭尽全力地供他读书上学与花销,然而,吴浩可曾有过一次诚心诚意地叫“爸爸”?
他们母子吃他的住他的,掏空他的口袋不行,还把心思动到他的房子上。
他父母生前居住的工厂福利分房,后来危房拆迁改造,政策安置他一室一厅的小套。
吴菊花经常软硬兼施,要求在房产证上添加她娘俩的名字,一直混沌不清的他,唯独在这件事上不为所动。
想不到,眼见他年事已高,身体又大不如从前,吴菊花故技重施,想把他的房子占为己有。
他当然没有点头,吴菊花就一哭二闹三上吊,日日逼迫他卖房。
假如连栖身之地都没了,岂不是真成了一条无家可归的老狗?
可是,假如他一直不答应卖房,那母子势必不会轻易罢手。
月黑风高,雷鸣电闪,不是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吗?想到这,他不寒而栗。
吴菊花整天上窜下跳,闹得鸡犬不宁。
无路可走,他提出了离婚。吴菊花一屁股坐地上,哭天抹地,除非卖房给她一半的钱,否则甭想她签字走人。
白天闷闷不乐,夜晚提心吊胆,吃不好睡不好,他一天比一天消瘦,终于因体力不支,一头倒在地上。
躺在床上几天,油米不进,让吴菊花送他去医院,吴菊花睬也不睬,一扭屁股,去打她的麻将。
没奈何,他打电话给表弟,难不成真要死在床上无人知?
表弟送他去医院,做了检查,然后送他回家。
几天后,表弟把诊断书递到吴菊花母子面前,说是白血病,比较严重的一种。
母子二人看也不看,相反,把诊断书推得远远地,仿佛上面粘着面目可憎的病毒,那幸灾乐祸的脸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四个字:早死早好。
这种表现,在他的意料之中。
08
一夜过去,吴菊花和儿子态度大变,笑眯眯地走到床边,旧话重提,让卖房治病。
老陈是老实,但是不傻,看得出来他们打着卖房治病的幌子,实则为套钱上身。
他满脸悲凄地叹气,“这个病是无底洞,扔多少钱进去都听不见回响。房子卖了,说不定人财两空,就让我自生自灭,不能无止境地拖累你们,我们还是分开,各投各的生路吧。”
“那不行,钱财乃身外之物,治病救人最要紧,赶紧把房子卖掉吧,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你死。”吴菊花信誓旦旦。
老陈翻转身体朝里,置之不理,任他母子在身后巧舌如簧,说得嘴角生沫。
母子两人嘴上说得情深意切,行动上连端茶倒水也做不到。
间或,表弟和邻居过来看看他,说说安慰的话。
那天早上,天色蒙蒙,突然传来“咚咚咚”砸门的声音。不等吴菊花打开门,两个彪形大汉闯了进来,直囔囔陈卫树(老陈)欠下三十万的赌债,并威胁十天之内不还账就卸掉胳膊和大腿。
老陈哼哼唧唧,“欠钱还债,天经地义,但现在一分钱都没有,拿命还?我病得要死,正挖地三尺找钱治病,不然,你们再借我一些?”
来人开始凶神恶煞地砸东西,吴浩吓得腿肚打颤,就差躲到床底下。
当天下午,吴菊花一反常态,主动找老陈,同意签字离婚,只要有五万元到手,立马走人,永不相干。
老陈气不打一处来,拍着床边,大骂他们是落井下石、猪狗不如的小人,骂完,打电话给亲戚,哭声乌拉地借钱。
两天后,表弟提着钱包进来,扔给贪婪的母子。
望着吴菊花母子仓皇离开的背影,老陈从床上下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终于把瘟神送走了!”
表弟喜笑颜开地拍拍他的肩,“想不到你还是一个好演员。”
09
没错,活到六十五,为了自保,为了不被人啃得渣都不剩,他不得不演一场戏,其实,也是本色出演。
自从那天深夜,吴浩动手打他,而吴菊花袖手旁观,他对这对母子彻底绝望了。
这二十年来,他们吃他的饭,还砸他的锅,不拿他当人;对他敲骨吸髓,还嫌弃他丢人现眼上不得台面。
这样猪狗不如的人,还能指望他们将来善待他的晚年?
他提出离婚,就是要赶走他们,但他们像狗皮膏药黏着不肯走,心心念念他的房子。
他生病,表弟来看望。
表弟是他舅舅的儿子,和他感情一直要好,他老泪纵横地求表弟帮助。
过去,表弟提醒过他几次,吴菊花母子居心不良,他听不进去,一厢情愿地以为人心都是肉长的,人心换人心,他们会慢慢变好。
哪知道,人心隔肚皮,真心换来绝情。
他生病是真,将计就计,表弟找人在网上弄出一张假诊断书。
那母子对诊断书根本没兴趣,即便仔细看,外行人也看不出破绽。
他得了绝症,肯定少不了花费,母子两人怂恿他卖房不成,对他渐渐丧失希望,但又不甘心空手而走。
他们正犹豫不决,表弟趁机加柴添火,找人装作债主上门要钱,临门一脚,促使他们离开。
没想到,歪打正着,那吴浩本就是个二流子,打架斗殴之事没少干,还经常涉足DU 场,欠下一身DU 债,再被两个彪形大汉威胁,早已吓得屁滚尿流。
他们眼里,老陈病入膏肓,巨大的医疗费,不能变现的旧房,还有二十几万的赌债,桩桩件件,促使母子俩逃得飞快。
至于那五万元,是老陈着急破财消灾,巴不得狗母子立刻从眼前消失。
白眼狼不会有感恩的心,把骨头啃干吃尽,还嫌骨头臭。
糊涂了大半辈子的老陈,终于幡然醒悟,下定决心,及时止损,赶走不知好歹无情无义的小人,还自己一份清静与尊严。
余生很贵,不能浪费在不值得的人身上!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