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6公交上。两个老人站在座位前,磨蹭半天,谁也没坐下。
“兴儿爹,你先坐。”
“兴儿娘,这都大半辈子了,你就别倔了,让你坐你就坐吧。两个老人还在你推我让。”
司机看不过去,插嘴说,“得了,还真是遇到奇葩了,那不是两个座位吗,谁先坐都一样。”
“看,师傅说的多对,你先坐,我然后坐。老人对老伴说”
老头子,比我还倔哩。兴儿娘顺着他的意思坐了下来。老头也跟着坐了下来,怀里揣着一个东西,神秘兮兮的。
“有啥稀奇的地,还非得坐车。”兴儿娘平淡地说,心里头可期盼这呢。
“好地方。”兴儿爹沙哑的声音中略带着兴奋。
兴儿爹望着身边的老伴,不禁唏嘘,六十多年了,兴儿娘一直陪在他的身旁呢。她老了,头发白了一层又一层,皱纹也爬得满脸都是。脸也是黑黑的,连一点当年美丽动人的影子都看不见。年轻时,她可是大家闺秀,还会弹钢琴哩。那时死缠烂打,用一把儿时放牛用的笛子,硬把人家姑娘追到手。打算谈婚论嫁,可人家父母死活也不同意。他不过是农村来城里打工的小子,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谁愿意呢。后来他们俩就私奔了。她跟着他来到乡下,就再也没回去过。她的脾气倔着呢。不让她干活,非要干活。为他洗衣,做饭,下田劳作,甚至还为他生了个八斤多重的大胖小子。她放弃了好的生活,来到乡下,灰头土脸,土里土气,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乡村妇女,这怎么不令人感动呢。老人就这样望着兴儿娘入了迷。
“兴儿爹,看啥呢,有啥好看的。”兴儿娘不自在地摸了摸脸。老人拉过那只手,仔细地看了起来,那是一只极其粗糙的手,手面是厚厚的茧,骨节清晰可见,像是一层皮包裹着的,上面长了大大小小的黑斑。老头看着看着。心就酸了。兴儿娘想伸回手,他不让。改革开放了,以前他还没在公共场合拉过她的手呢。兴儿娘虽是高寿的老人,此时却也像小姑娘般羞怯起来。她局促的扭过头,盯着窗往外看。老人笑了,把她的手攥得紧紧的。
中山公园到了。他牵着老伴的手下了车。中山公园是老人们的世界,每当夜幕降临,就会有很多老人来到这里跳舞。舞姿算不上优秀,却也跳出一种精神。兴儿娘有些好奇,又有些拘谨地望向他的老头子。老人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广播,摁了一下,轻柔的音乐从广播里缓缓流泻出。
“兴儿娘,快来,把手给我,咱们也来跳舞。”老人有些兴奋。
兴儿娘本想拒绝,但心里又很想尝试,手就不由自主地递了过去。老人把她的手搭在自己的肩上,两个人靠得很近很近。
“这只手放在这,等下步子放慢些.....”他领着她做着动作。
兴儿娘看着眼前的老伴,心里暖暖的。那年,他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打工仔,自己也没看上他。哪知这个小子天天去她家楼下吹笛子给她听,长年累月,无论是晴天,还是雨天,都能见到他。还记得那一年冬天,他站在楼下吹笛子,身上积了一层雪,脸冻得发紫。她心里忽然有点心疼,她在想,这个人可真傻。傻归傻,但终究被他给感动了。不顾父母的反对,跟着他来到了乡下。虽是苦日子,心里却像吃了蜜似的甜。那时候,他最爱跟别人说,我肯定是修了八辈子的福气,娶了一个会弹琴的姑娘,你们呀,就别想了喽。她听到也笑他傻。她也算不上会弹钢琴,摸过几次就当弹过了。他当她是宝,对她也好着呢。他努力在外打拼,挣回的钱一分不剩的全交给她。她望着现在的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了。头上稀缺的白发孤零零的立着,背有些佝偻,动作也有些迟缓。她望着他,眼眶有些红了,心里也有点酸胀。岁月不饶人,幸好,样子变了没关系,只要人还在,能看着他就很安心,她想她这一辈子算是圆满了。
夜深了。老人牵着老伴的手摇摇晃晃地走着。繁星在天上掌灯,小道两旁的树木在休息,蝉还在不知疲倦地聒噪大地,发黄的路灯把两个老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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