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年那月的某一夜,我们110宿舍的女生们继续卧谈。谈了男同学,谈了老师,谈着谈着就唱起来: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就像一张破碎的脸 ,难以开口道再见,就让一切走远 ——这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们宿舍比较宽,住了十个人,别的宿舍都是住八个人。文艺委员提议:“我们十姊妹来取个昵称吧,我叫慧子。”
接着,有了君子,静子,淑子,幼子,秀子,英子,桂子,秋子,……月如突然说:“我不知道怎么叫好了,月子?如子?”
“如子,如子。”有人念叨着,“怎么感觉像是肚子?哈哈哈……”
十个人我只记得九个名字,因为另外一个是别班的,名字记不住。
哈哈哈哈……
突然一阵敲窗声响起,然后是老师的训斥:“110的,吵什么?快睡觉!”
慧子小小声地说:“欸,以后咱们的宿舍歌,就是《恰似你的温柔》!”
后来,我们心里都唱着歌睡着了。
2
阿如的床铺正对着门口,她皮肤白净,个子高挑,留着长长的头发,梳成马尾辫。她的美是那种带点富态的微胖之美,被男同学称为杨贵妃。
阿如很文静,如果她不是因为最后来到,她肯定不会选一个对着门的床位。
阿如的上铺,是桂秀,雷厉风行,大多时候爱做独行人。
桂秀,慧,志军,锡幼是同一个地方来的,她们常常用她们本地话聊天。志军和锡幼得很文静,但是在慧的影响下静不下来。
慧和志军的妈妈都是当小学老师的,她们在班里也特别优秀。更有意思的是,慧和志军的姐姐的名字都有一个“红”字,她们谈论姐姐的笑声常常感染到我们。
我们对外界的许多认识,靠的多是宿舍的各种聊天。
二年级的时候,教我们数学的陈老师,喊我们一群女生去他宿舍帮忙改作业。对面的阿姨奇怪地瞅着我们,后来不知道她跟谁嘀咕了什么。
回来之后有人说:“你们知道吗?前几天听说了,陈老师以前也叫女生回过宿舍,还从后面抱住了人家。以后咱们不能再去他家了!”
这么一提,大家才突然发现:陈老师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他的老婆去哪了?离婚吗?
陈老师的行为怪异,特别是眼镜后的那双眼睛,带着色的,让我们都要多加小心。
我们不仅不再去他家,连看见他时都有意识地避开。自习课上,陈老师一进门,我就闭上眼睛不看他。结果他硬要把头低下来,用令人讨厌的声音说:“怎么,你在学一休哥啊?”
我恼火得睁开眼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陈老师就更直接地感受到了我们的敌意。
他以为是我们班的男同学说了他的坏话,竟然放出话来:“你们不要以为我老了,要是打起架来,你们班的男同学都不是我的对手!”
不过后面没有人会去跟他打架,他不久就退休了,离开了学校。听说他回家了,他是有老婆的,在很远的乡下。
不知怎么的,那时我想象得到的画面是,戴着眼镜的陈老师走在弯曲坎坷的山路上,他的后边跟着一只大黄狗。他跟我们说过,他走得飞快,一个晚上就可以回到家了。
陈老师的退休,让我们不再惶恐。日子又安静下来。
3
桂秀最爱读书,每天晚饭后人家都去散步,她手里总拿着一本书。
慧和志军、锡幼常常形影不离,洗澡洗衣服也要一同前往。
英子和静子比较安静,她们年纪稍长,比我们成熟一些,特别是静子。静子竟然对我们宣布:“我一毕业就结婚。”
我惊讶地问:“咱们还很小啊,怎么可以结婚了呢?”
“我不小了,是你们还小。”静子为了说明,还以具体数字为证。我们真的相信了,祝福她的时候我都还有点不好意思。
我们宿舍的姊妹们都没有过男朋友来过的,除了静子说的结婚话题,我们都是更像中学生。
我的床头,贴着书法老师的写的字,是小小的白纸片上,苍劲有力的写着几个硬笔字,很是诱人。
书法作品下面,是一个比拳头稍大的小兔娃娃,我睡觉的时候一侧身,就能看见它亮晶晶的眼睛。我常常被兔子娃娃握在手里,玩着玩着就睡着了。
星期天,睡够了。
阿如说:“我们去练琴吧!”
音乐楼就在女生楼的旁边,全天开放。我们本来一人一间琴房去练习。
那时候物质匮乏,钢琴都是稀有物种,连教我们的音乐老师都没有。那时的我是见都没见过,只是听说,我们班主任的老婆是位富家女,全校只有她是有钢琴的音乐老师。整栋音乐楼也只有一台钢琴,是老师的。
我们练的琴,都是脚踏风琴,但是指法要像弹钢琴一样张开,我们学生的手指大多不够修长,练琴按不准键,节奏也不好把握,所以我常常练一会儿就去看同学的。
阿如谈得比我好,我就待在她身边,看她弹琴。开始有许多同学在一起看,后来慢慢地走了,最后剩下一个男生。我奇怪,他是七班的,为什么来看我们三班的弹琴?
不过看阿如跟他说话也挺好的,我也不在意,不就是同学嘛!我也没多想。阿如认识的人很多,她人漂亮,在外面认识的女生多,男生也多。
一天晚上,没有上课,大家都自由活动。我早早就躺在床上,看小说,玩我的小兔子。去散步的姊妹都陆续回来了,熄灯时有人说阿如没回来。
门掩着,大家都躺下了。突然,女生楼外边的围墙有响动,我们听到有老师喊:“是谁?”
大家都吓得屏息静气,以为外面有坏人,一会儿门被打开了,闪进来的竟是阿如。黑暗中也看不清楚,但是知道她回来了我们才安心睡觉。
第二天,第三天,阿如都神色匆匆地被叫到学生会去。我问她:“怎么了,为什么学生会张老师找你?”
张老师是第二大威严的老师,第一威严的的学生会的覃科长,都长着一张黑脸,一丝笑容都没有的。
阿如说:“我晚上出去散步,回来晚了,是爬墙进来的。张老师说要处分我,除非我能找到一个证人,证明我在宿舍里。”
我毫不思索地说:“我去给你作证!”
“你不怕?老师说做假证的也一并罚。”
“我不怕!”那一刻我真的不知道怎么那么有勇气。待我走进学生会的时候,我却感觉到自己的胆子其实没那么大。张老师盯着我看,我是极力假装镇静,其实心都要跳出来了。
在张老师的问询中,我一口咬定阿如跟我一起在宿舍里,老师要笔在表格上记录。说完,就让我回来了。那件事结束了,没有人被处分,大家都可以顺利毕业。
后来我听到老师说,要同学注意安全,晚上不能到围墙外面去散步。然后,他说了一个案例,说前些天晚上,有青年人在围墙外面约会,男的被抢劫了,幸好女的跑得快,没发生更大的危险。我听的时候,一点都不会跟阿如联系起来。我对阿如是相信的,在同学和老师都以另类的目光看他们的时候,我用课本把信一夹起来就送到七班给那个长得白白净净的帅气男生。
我希望他们一直是好朋友,可是毕业就等于失去。那个时候的不同地域,是我们难于跨越的距离。
4
毕业了,依依不舍的,同学们一个个都走了,留下空荡荡的宿舍。
我们宿舍的九个姊妹,原则上是各回原籍,奔赴各自的岗位。除了慧的起点是名校,其余都到了各个乡村,然后慢慢地奋斗。
慧是一步步高升,从县的名校,到省级的名校,再到了教科所。桂秀也是一样,从村小,到中心校,再到中学,然后自信满满地去一个省重点高中应聘,成功了。她还不知足,还要竞聘这所高中的语文教研组长。
英子去了一所乡镇初中,后来到县里的中学去上行政了。
其余的我们,都在不同的地方发光发热。直到毕业第十三年,阿如组织了我们班的第一次聚会。
从酒店住宿到用餐,她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她有一种管家的能力,靠着普通的工资也能把家打理得好好的。
大家都唱着歌。我们110的姐妹们站在一起,又唱我们的宿舍歌:“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断断续续的,这些年我们又聚了几回,每次都唱那首歌,拍不一样的相片。我们都怀念学生时代,可是谁都知道再也回不去了。
虽然知道回不去,但是还是忍不住想,无法阻止地想。
5
历尽岁月长河洗尽铅华,我们宿舍的几个朋友依然偶尔相约,唱歌,散步,旅行。我们会以为可以一直这样好下去,到我们成为大妈的样子,然后组团跳我们的舞唱我们的歌。
可是突如其来的消息仿佛给了人当头一棒,我们的女神生病了, 需要长期坚持治疗和调养。
消息一传出来,几个姐妹就商量着,要尽快去看她,给她力量!想要有幸福的晚年生活,我们还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
我们默默地祈祷着,用我们真诚的友谊,向天祈祷:请赐给我们亲爱的朋友乐观向上的心情!因为只有乐观向上的心态可以治愈病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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